小哥其實是我的小表哥,小時候父親遠在倫敦留學,我兩歲隨母親寄居舅家,就跟著和我同年的表妹一起「小哥、小哥」叫喚。小哥小時候總是坐不住的竄上竄下,沒事就領我在日式院子中,幾個滿是青苔的假山石上跳竄,那石頭都有一個小孩高,青苔忒滑,大人看了驚心,小哥卻自覺神勇。
現在回想起來,童年一些童趣故事,都和小哥有關。舅家後院有個很大的防空洞,洞壕裡一年四季都蓄著積水,雨季過後其水尤深,小哥坐在圓的鋁製舊澡盆中,以院中撿來的斷枝為槳,在黑不見五指的洞壕裡,一端划向那一端。我有時候會從右洞口目送他入內探險,在左出口等他出現,總覺得等得太久裡頭沒聲沒息,因而忐忑不安,不知道該繼續做個夠義氣的守護人,還是該向舅媽求救,當個告密者。
小哥所做所為,其實都是小男孩的正常現象,但是和品學兼優又愛讀書的大表哥一比,他就成了舅舅口中的小搗蛋;有一次小哥在玩爛泥巴,被幫佣的歐巴桑逮個正著,竟把泥巴甩到她身上,歐巴桑事後把腰上瘀青給舅媽看,印象中就數這次最讓舅舅怒不可遏。
但是小哥其實頂聰明,我們搬出舅家沒幾年,他已經理了一個小平頭,戴著圓盤帽,輕鬆進了人人稱羨的建國中學就讀;他高三那年,舅舅出使南美洲的國家,我們全家又搬回舅家老屋,就近照顧他們的老家也照顧小哥,然後小哥也出國,因緣湊巧,我也一腳踏進建中。
小哥的鐵馬就擱在院中,跨騎的橫桿,高度到我腰部以上,老式的自行車,座位高度沒辦法調整;小哥那愛冒險的氣概不知怎麼卻隔洋強力召喚,教我就是想效法他,天天自行騎車上下學,一個周末下午,心一橫就推了自行車,單足一路蹬到附近的幸安國小,準備自己學騎車。
還記得當時一遍又一遍,在夏天傍晚的熱氣中,單腳蹬在已經飛馳的自行車上,徘徊在要不要就趁這時際跨欄騎行的猶豫裡;還有,當我最後終於能維持平衡、順利騎行時,卻發現自己還不會煞車下地,卻已經衝向籃球場上一群學生,焦急到魂飛魄散、惟恐撞到人的驚嚇。
天晚時操場的涼風,膝上的刮傷,和汗流浹背的燥熱,攪和成一種挑戰自己的痛快,到現在還印象深刻。
真的應該感謝,因為有小哥,我的人生才有如此童趣和歡愉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