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話佛緣--我當了一百天和尚

張大千 |2006.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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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未婚妻,原本就是我的表姐,比我大三個月,我們的感情極好,可惜她過早死去。我由日本回來,本想回內江祭弔盡心,可是正逢張勛在鬧復辟,兵荒馬亂,我回不了四川,家兄又命我回日本,那年我二十歲。我二十一歲(一九二○年)由日本回來,當時我確實有過念頭,今生不願結婚了。

我家裡信奉天主教,但我對佛學很有興趣……

我決心要做和尚,是在松江的禪定寺,主持是逸琳法師,「大千」就是逸琳老方丈為我取的法名。

當時佛門中聲望最高的,是寧波觀宗寺的諦閒老法師,我決定到寧波去求見他。我寫了一封信,老法師看了,認為字裡行間頗有靈性,回信叫我去見他。我與老法師天天論道,聽他談經說法。我雖然原本是去觀宗寺求戒的,但說到要燒戒疤時我又懷疑了。

我與老法師辯論,我說佛教原沒有燒戒疤這個規矩,由印度傳入中國初期,也不興燒戒疤。燒戒疤是梁武帝大赦天下死囚後,怕他們再犯罪惡,才想出這一套來,以戒代囚。我說我信佛,又不是囚犯,何必要燒戒疤,不燒戒疤,也不違釋迦的道理。
 
諦閒老法師說,你既是在中國,就應遵奉中國佛門的規矩。他又譬喻說:「信徒如野馬,燒戒如籠頭,上了籠頭的野馬,才變馴成良駒。」我回答他說:「有不需籠頭的良駒,難道你老人家就不要麼?」老法師笑而不答。

諦閒老法師當時已是七十多歲的高齡,我二十剛出頭,少年氣盛,辯論時老法師好耐心,我曾出妄言說:「您老人家是當代高僧,可是我已得道成佛您不知道。」老人家笑叱我一句:「強詞奪理!」

辯論了一夜,老法師並未答應我可以不燒戒疤。我記得那天是臘月初八,第二天就要舉行剃度大典,我實在想不通,要我燒戒疤也不甘心,終於在當天,逃出觀宗寺!

我打算到杭州西湖靈隱寺去投奔認識的法師。到了西湖旗下營,要過渡到岳墓,渡船錢要四個銅板,我當時只有三個銅板。我想他對出家人總可以客氣點,上了船,就對他說明我的錢不夠,請他慈悲。哪曉得船夫不但不慈悲,反而開口就罵。

我忍氣吞聲,心想既然做了和尚,還爭什麼意氣,逞啥子強。過了渡,傾其所有給他三個銅板,心想所欠有限,他會高抬貴手。哪曉得他一把抓住我的僧衣不放,破口大罵,更令我惱火的,是他把我穿的和尚禮服──「海青」扯破了,遊方和尚沒有海青,就不能掛單。

罵人還不要緊,船夫竟用船槳打我,我一怒之下奪過槳來,就把他打倒。這件事對我刺激很深,那時候究竟是血氣方剛,一點不能受委屈。我開始想到了和尚不能做,尤其是沒有錢的窮和尚更不能做……
我仍然到靈隱寺寄住兩個月。

上海的朋友們建議,不妨住到上海附近的寺廟裡來。我同意這辦法不錯,若到了上海附近,可以經常與朋友接觸談書論畫……

上海的朋友來信說:已代我接洽好兩處寺廟,我可以去掛單。他們不告訴我寺廟在那裡,只約我某月某日坐火車到上海,他們指定我在北站下車,說是來接我,然後陪我去寺裡。那一天,我完全遵照他們的約定到了北站下車,人群中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臂,大喝一聲:「總算把你捉住了!看你還能朝哪裡逃?」

原來我是被朋友們「出賣」了,他們不但沒有來接我,早已用電報通知我二家兄,由四川趕來,等在月台上抓我!

二家兄免不了把我一頓好罵。當天就動身,押我回四川,而且回家後就在母、兄的命令之下結了婚。沒想到家裡已經另外為我訂好親事,結婚這年,我二十二歲,我的原配名曾正蓉。

由松江禪定寺開始,到上海北站月台被二家兄抓住為止,前後剛巧是一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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