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空法師

黃龍慧開禪師，南宋杭州錢塘良渚人，生於孝宗淳熙十年，理宗景定元年遷化，世壽七十八歲（一一八三│一二六○年）。紹定元年，禪師四十六歲時，曾任溫州永嘉江心山龍翔寺住持。龍翔寺為當時十大名剎之一，十方雲水僧欽羨慧開禪風，紛紛前來參訪，黃龍隨機接眾，提拈古人公案四十八則，指引禪僧迷津，後來將四十八則公案編纂成籍，取「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透得此關，獨步乾坤」的旨趣，將書定名為《無門關》。

《無門關》的公案則則精彩，耳熟能詳流行於禪門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例如趙州狗子、百丈野狐、香巖上樹、南泉斬貓、即心即佛等等。其中第四則為〈胡子無鬚〉，一日，或庵師體禪師（《碧巖錄》作者圜悟克勤禪師的徒孫）上堂開示大眾：「西天的胡子，甚麼原因沒有鬚子？」西天的胡子就是菩提達摩祖師，達摩祖師的圖像不管紙繪、絹畫、木雕、銅鑄，都留有滿口的落腮鬍，高額、鈴眼、鬚髯是達摩的主要象徵，沒有了髭鬚的達摩像不成其為達摩，因為有鬍子才叫做胡子。因此沒有鬍鬚的達摩，是個不合常理的矛盾命題。

宋神宗時代，有一位大臣蔡君謨長了一臉長鬍鬚，人稱美髯公。一日皇帝戲謔問之：「愛卿就寢時，是將鬍鬚放在棉被內或棉被外？」平時不在意鬍鬚存在的蔡君謨，當晚一番用心，忽而棉被內，忽而棉被外，折騰了整夜無法入眠。心中如果無一雜念、妄念、想念，也就是慧能禪師所謂的「無念、無住」，便能天地寬闊，神遊法界。慧開在《無門關》第十九則揭櫫：「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日日都是好時節，只因為心中有了癡迷、憂思，遮蔽心地的清明，便無法享受春花秋月的風光。

開創曹洞宗的洞山良价，幼年時曾指著自己的鼻耳問剃度師父：「我明明有眼耳鼻舌等六根，為什麼《般若心經》說『無眼耳鼻舌身意』呢？」面對如此犀利的質問，師父又驚又喜：「四小不可輕，你是法門龍象，不能困在我這個小池塘。」趕忙把良价送到名師處去調教。《心經》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有就是無，無就是有，有時不覺得有，無時不作無想，不執取一法，自陷牢籠。例如忘卻自己的身體時最健康，如果閱讀報章雜誌老是注意腸胃的保健、醫療問題，表示腸胃有了毛病。欣賞影劇、聆聽音樂，樂在其中，忘掉自己的存在，最是快樂幸福。有心有念，就有罣礙，依《心經》所說，有罣礙便不能菩提薩埵，解脫自在。無心無念，無煩惱的妄念，也無解脫的淨念，胡子有無鬍子皆兩忘，以無所得，故能圓融無礙。

有念是凡夫，無念是佛。黃龍慧開評頌說：「癡人面前，不可說夢；胡子無鬚，惺惺添懵。」西天胡子可以是禪宗史上西來傳法的達摩祖師，也可能是每個人胸中的無鬚達摩。有無一如的無鬚達摩須要我們親自去實參實悟，不能假手他人，更不是觀念與意識的遊戲，否則只徒增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