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靜

如果，他像徐志摩活到三十四歲就嘎然而止，一生將如芸芸浮萍般，生無人知，死無人曉。

如果，他在五十歲死去，就不會創造世界史上最傳奇以寡擊眾戰役──一百六十八人滅了南美洲最大帝國。

如果，他在六十歲死去，人生將豐收在權力的頂峰與黃金之國。

結果，他死於六十五歲，橫屍於分贓不均的貪婪血泊之中。

他是十五世紀西班牙征服者──法蘭西斯科·皮薩羅（Francisco Pizarro）。一個來自社會底層的私生子，一位五十歲後追逐傳說中的黃金之國，來到秘魯的野心探險者。

《印加帝國的末日》這麼描述：

「五百年前，一百六十八位西班牙人帶著幾個非洲奴隸來到秘魯。他們與人口超過千萬的印加帝國發生衝突，結果像一個巨大流星撞上地球後產生無數碎片般撒落整片大陸。」

「今天到秘魯依然能發現碎片的痕跡：從深棕色皮膚的極端貧困民眾，到擁有西班牙貴族姓氏的秘魯精英。」

皮薩羅就是那一顆流星，他開啟西班牙殖民秘魯三百年，天下是他打的。治天下時，他捨棄印加帝國的山中首都庫斯科，選擇了面向海洋，建立今天的利馬──南美洲大城市。每次閱讀皮薩羅征服秘魯歷史，我幾乎是很勉強地看下去，太殘忍了。有人說，他是半人半魔。我完全認同。

我去過幾次「無雨之城」利馬，古蹟之外，有些地區房子甚至沒屋頂，人們根本沒買過傘。比較近代的利馬與古代的庫斯科，兩座首都皆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但我更喜歡庫斯科。毋庸置疑，庫斯科是獨一無二。

而乍看利馬，就像一座歐洲城市，因為這是西班牙人建立起來，它必須加上時空背景，厲害才會突顯。想想看，多不容易，這是將整座西班牙城市越過大西洋到南美洲。首先，西班牙可是世界「第一個日不落帝國」；其次，那是只有帆船的年代，多少歐洲建築匠師與材料漂洋過海而來，才成就這座被沙漠環繞的城市。

利馬分為新、舊城區，舊城區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評價這座「王者之城」：將西班牙殖民時期的榮華表露無遺。

利馬是勝利者的頂上皇冠，是血腥後的手上新刃，也是歐洲殖民者的插旗紀念碑。皇冠、新刃與紀念碑，連結到西班牙殖民的輝煌，但其實它不只如此，不只有西班牙時期，它還有比印加帝國更古老的文明，一座前印加時期的金字塔。

嗯？是的，金字塔不只在埃及，秘魯也有。我第一次去時，真是錯愕，這座有二千四百年歷史的金字塔矗立在城市，被高樓圍繞著。頓時恍惚，究竟身處在哪一個世紀？古代的祭祀遺址，現在轉為博物館。

利馬的前印加時期很是精采，竟還有一座博物館Larco，建築外觀雖是西班牙式，但一萬四千件館藏，從印加帝國追溯到更古老時期，包括前印加文明的奇穆王國的國王全套黃金配件，世界僅存。這是一座私人博物館，竟能入選「世界最佳博物館」。

到利馬的人都會去趟舊城區，提筆寫這篇專欄時，我費力地追憶舊城區，竟然模糊到幾乎空白，只記得有一座豪華無比的西班牙貴族的私宅，還有那位熱情、特別時尚的老後裔。有意思的是，這兩座博物館印象鮮明。那時，順手在Larco博物館買了一本書，跟我回到台灣，今天還漂漂亮亮地立在書架上。它，沒有利馬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