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華華,細妹煮茶,阿哥兜凳,人客食茶,嘴圓圓,想吃鈑仔圓。」輕輕的哼著山歌,四十歲,仍住在楊梅的客家媳婦鍾平妹回憶說,早期家家戶戶廚房都很大,鍋與鏟也很大,平妹還記得從學校回家,大人一個一個叫自家的孩子踩鹹菜,大人把芥菜用鹽醃好,趁出太陽時放在水泥地上,叫小朋友踩掉水份,翻過來,灑上鹽,繼續踩。
有的小孩把這當遊戲,爭先恐後來玩,「你這個死孩子,溜到那裡去了。」小時候常和她一起捉迷藏的阿發媽媽嗓門奇大無比,找孩子找得全村都聽得見。
兒時的記憶雖遠,卻深長,層疊的水稻田畝,紅土山丘上匐伏宛如羊背的茶林,半月魚池後的古厝,鑲嵌寬大聯幅和門屏的客家宗祠,還有竹窩仔,鳥樹林,黃泥塘,四方林……。
婆婆向平妹提起許多回憶,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娶妻當娶客家女」,被稱為「輔娘」的妻室一代傳一代的扮演著賢妻良母。早上天沒亮起床,忙到半夜才上床,真是「煮好早飯,剛剛天光,灶頭鍋尾,光光端端,」如果不夠勤快,鄰里就要笑著說,「懶婦婦道,說來好笑,半晝起床,噪三四道,」鍾平妹說,自己可不要做被恥笑的懶婦。
高齡婆婆告訴過她,客家人比太陽還要早起,日出而作,日入也沒得歇息,把媳婦叫成「薪臼」,砍柴叫薪,椿米叫臼,楊梅客家庄,女人比男人多,不論弱不禁風或力大如牛,女人都赤著大腳板,穿上寬鬆的蒙貝褲,下到田地裡就像一條牛似的終日勞動,彎著如牛一般九十度的腰,一種百折不撓的堅忍從眉宇間透露出來,她常從田裡的遠遠身影去想像記憶以來已完全模糊的母親的面貌。
隔壁一位大嬸還扛著一把比一般鋤頭大兩倍的大山鋤去開新地,小時候,她放學走回家,山間小路的荒蕪空地有一婦人在挖地,飛楊的黃泥土和汗水混在她多皺的臉上,婦人偶爾抬手去擦,也只胡亂用頭巾擦一把,彷彿沒多餘精力去理會自己生理的任何殘害,汗濕了,風會替她吹乾。
那,叔叔伯伯又到那兒去了呢?「耕讀傳家」是一個里長伯告訴她的客家家訓,男人就是在遵守家訓的前提下,多數到外地求取功名了。「唱歌在山頭,讀書為出頭,木頭當枕頭,婦女扶黎頭。」鍾平妹哼起這首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