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那裡?日子過得怎麼樣?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摘自鄧麗君「我只在乎你」歌詞
一九九二年夏天,我十八歲,當我正愁音樂課被限縮在聯考壓力下的沉重主科所取代,以及每天頂著一頭清湯掛麵,卻因為天生自然捲而必須和教官玩捉迷藏的歲月裡,生活的現實陷入一種飽受無盡壓力和恐懼摧逼的輪迴,對於生命美善的本質漸漸產生抗拒、懷疑、否定、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有一天,我無意間聽到蹲在地上洗酸菜的阿嬤,口中悠悠唱著「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才發現,原來,在現實生活和心靈思維上,歷經殖民、丈夫英年早逝種種,磨難一生的阿嬤,藉由鄧麗君的歌聲而攀越心中的一座恐懼巨塔,那自己所受的一點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阿嬤去世之後,生前遺留下來的古老留聲唱盤,遂引領我進入鄧麗君那輕柔溫軟的音樂世界。漸漸地,我發覺自己對生命本質的理解程度,隨一首首愛情、親情之間音符節拍的舖陳、演繹,開始在心中拔高、不斷拔高,終於生出希望的羽翼,衝出那座牢不可破的恐懼巨塔,踰越圍城。大學聯考放榜之後,我不僅告別了清湯掛麵的歲月,後來甚至告別家鄉,我愈走愈遠、愈飛愈高,從台北到台中,再飛越太平洋的煙波,台灣的種種從此益發渺茫、模糊,每當濃濃的鄉愁縈繞在我的胸壑時,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就成了自己傾聽鄉音的一種最適切的「有聲海螺」。
在我心裡,鄧麗君的歌聲伴著自己生命中,一段重要的分水嶺。
如今回想起來,我略略明白,其實,不被理解的青春歲月往往是叛逆的,年少的輕狂也掩不住苦悶,如果說當時沒有鄧麗君優美的歌聲,協助我耐心掏洗出一粒粒潛藏心靈底蘊中的智慧,漂移的靈魂,不知何時才能企及幸福的彼岸。
今年,我三十歲,初嫁作人婦,臥房床頭音響的CD匣子裡,仍存放著一張鄧麗君紀念精選專輯,既佐以慰藉思念阿嬤之情,也是調理心情的缽器。每當夜闌人靜,在床上靜靜躺下時,我都習慣揀出它播放一下,細細體悟,彷彿都能感受到聽覺上實體的曼妙飄散、與樂拍內流動的豐腴況味,完全溶漾在一起。
消失了,我經歷過少年維特的那般煩惱,以及那個年代。夜深了,月娘兜上窗外的枝椏,此刻,在我心裡,月亮代表我的心。
關於鄧麗君的一切,足以讓我懷念上好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