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年十月,我以「高雄作家」身分在高雄文學館演講〈我的學詩歷程〉,並展出著作、手稿。我的高雄因緣肇始於一九九八年二月,時任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的黃光男邀我同遊高雄,在他的博士母校高雄師範大學座談,偶然促成我報考高師大博士班的決定。吉廣輿替我找高師大系統的參考書,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下班後夜讀。
一九九八年入學,二○○五年才提交論文,口考。原本同班同學都以為我會第一個離校,未料卻是最後一個。頭兩年每周搭機南下,只有少數幾回天候不佳飛機臨時停飛,沒能趕上課,此外都準時到高雄。第一年周末投宿於大統百貨旁的松柏飯店,第二年何淑貞所長要我兼教「大眾傳播」課,於是改住學校行政大樓九樓招待所。因為有這七年,高雄成為我生命中第六個故鄉。
故鄉,我欣賞散文名家周作人的說法:
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故鄉對於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分,只因釣於斯游於斯的關係,朝夕會面,遂成相識,正如鄉村裡的鄰舍一樣,雖然不是親屬,別後有時也要想念到他。
講得真真切!不像有些人把故鄉之情塗抹得太濃艷傷感;也不像有些人把故鄉的關係擦拭得一乾二淨。「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得自於上一世紀初,今日思之,更令人覺得睿智先見。
回想我的故鄉,當然在台灣。先是出生地花蓮,接著是三歲以後搬遷的彰化,然後是十五歲住校就讀師專的台中以及二十歲服役兩年的台東。二十二歲以後,始長住台北。高雄是台北之外的一章。
移動著那光,
移動過簷角、籬笆
移動過樹蔭下的網、
樹梢上的風
一縷壓過一縷的光移動著
父親、我,和我的兒子
「移動」是我生命的關鍵字。繫連花蓮的詩作有:〈居住在花蓮〉、〈蛇的誕生〉、〈岩生植物〉、〈花蓮的筆名〉、〈神秘的花蓮〉、〈重慶街六號〉、〈做夢的房屋〉,上引四行即摘自〈做夢的房屋〉。繫連彰化的有:〈草房〉、〈溪底村〉、〈保安林〉、〈氓〉、〈八卦山〉、〈甕之夢〉、〈重探〉、〈海濱荒地〉。有關這兩地的散文,則散見於《在溫暖的土地上》、《為了下一次的重逢》兩本散文集,包括〈生在花蓮〉、〈「魚」的故事〉、〈尋索的心〉、〈你所不知的軌道〉、〈始見太魯閣〉。
地誌書寫,除了區位、場所的指涉,最重要的是主觀情感的依附,它引領我們觀看世界的方式,以及展開的生命視野。一如我的高雄地誌書寫,繫連在我已逝老師張子良身上:
張子良老師入住佛光山,轉眼一年。這一年我未曾夢見過老師,日益覺得死生之間渺渺茫茫……
這是二○○六年所寫〈別後消息〉的開頭。人生很多事,你都覺得只開了個頭。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