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後門口的公車站往校園走，沿坡而上，種植成排的鳳凰樹，高大、挺拔，雖然有了年歲，但依然充滿生命力。暮春時，討喜的鳳凰花已點綴在翠綠的枝頭；到了六月，花開滿樹，豔澄澄的，在晴空展現熱情的風姿。

這一條坡路是我上課的必經之地。爬坡時，我慣常把視線放在這些樹上，對它們，我是有感情的，猶記得兩年前來參加博士班入學考時，從早上七點多進入校園，考試結束已近晚上七點。夏天日落得較晚，我在離開的當下，迎面便是這排兀自開著彩蝶花般的老樹，因為它們的美麗，讓我對這陌生的環境留下深刻的印象。

上個月，我結束修習兩年的課程，當我步出教室要離開校園時，一眼又看到整排鳳凰花已吐盡繽紛，然而真正的夏天才要開始。一邊走一邊壓抑著自然湧起的離情，我知道在剛離開的教室，將會有一批新的學生進入，他們將坐在我曾經坐過的位子上問學，也同樣要穿梭在這排鳳凰樹下，學子來來去去，鳳凰樹也隨著驪歌花開花謝。

夏天是驪歌的季節，意味著結束以及另一個開端。就在這個夏季，我離開了在教室中慣常坐的位子；而我身邊的人，有小學畢業即將進入國中就讀的青少年，有高中畢業等待大學放榜的高中生，也有大學畢業準備入伍的青年以及行將出國讀書的女孩，更有離開工作多年的崗位，想要換跑道的友人。大家都在人生的每個階段尋找適合自己的位置，找不到位置，就像在生活中尋不到座標，令人心慌。但是等到定位時，又不免會衍生許多問題，大至這個位置的社會觀感和價值，小至在內部裡，這個位置的重要性。例如學生都想進明星學校，如願之後想進明星班或明星系；上班族大都想要找「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大家的價值觀如此接近，自然就不易擺脫被「位置」所制約。

有一位著名的出版人在接受採訪時說：「最快樂的事是當一名陽春小編輯。」當自己的工作資歷愈深，在位置上卻毫無展進時，難免自嘲：「當一名陽春小編輯最快樂！」這個說詞湧上之後，不免為自己被世俗制約的觀念感到慚愧。

《史記》的列傳中提到某些隱士，老師在上課時曾一針見血地說，真正的隱士連名字也不為人所知，他們棄絕社會價值的制約，為自己定位。而今我們也看到了一些勇於面對自己的人，他們選擇離開原先安定的位置，回歸自然而簡樸的生活。

位置原本沒有大小，不需畫地自限，鳳凰樹根植一小方泥土，卻盡情向天空伸出枝枒，它的位置涵蓋了天與地。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