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的倫敦，黑漆漆的房間，我躺在小小的單人床上，想著您所在的時區，雖然現在是白天，但您卻長眠了。

想起和您睡在同一張床上的那些下午，陽光隔著刻花玻璃窗從陽台照進來，好像可以感到草蓆的質感，還有您身上的味道。您知道嗎？來到倫敦之後，每天晚上我擁抱著睡覺的枕頭上，那洗衣粉的味道顯得好陌生。

從小我很少一個人睡，小學中年級以前，午睡時間都是安穩地在您床上睡去。每天中午，我從學校回到家吃午飯，差不多就在吃水果的時候，您會先進臥房打開裡面的冷氣，拿出睡褲讓我換上，我們一人分一個您自己巧手縫製的夾腿抱枕，相偕沉睡入夢。

我記得閉上眼睛之前，我們會聊些簡單的話題，但究竟講過些什麼話呢？我一次也記不得了！您不喜歡寵物，所以當時五、六歲的我，大概不會說關於路上小狗的事，那麼，我有告訴您我每次習字簿都得到甲上還多加了一顆星嗎？那時的我，能告訴您的最大驕傲，大概就是這些了。

某一年夏天，在美國大舅舅家中，我和您同睡的那晚，您的話匣子不知怎麼竟打開了，您和我說著小時候在鄉下和奶媽生活的故事，說了好多事情，可惜我只記得關於設陷阱抓田鼠的這一段。

咦，到底是田鼠還是田雞？現在我也有點糊塗了，因為我只記得聽到後來，眼中看到的是，您矇矓的臉龐呼著氣，窗外偶爾經過的車燈，透過百葉窗，彷彿用銀色的筆勾畫勒出您零散的髮絲。這個畫面，似乎停格在我腦海中，至今沒有忘記。

想想，我應該把握機會，多記得您說的這些故事及心裡話才對。因為您不常談自己的事，最常掛在嘴邊的話，都是：「你的飯裝太少了」、「喜歡就多吃一點」，或是當我吃肉的時候說「多吃菜呀」，當時，我總是嘴巴滿得沒有時間回答。

那段和您共度的時光，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呢？認真回想起來，似乎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不過就是吃飯、吃水果、睡午覺、發呆，如此平淡，卻從來沒有覺得「無聊」過！

這一些記憶，一直安安分分存放在腦裡的某個角落，可是，不論什麼時候，它們都是我最珍惜的生命記憶。

婆，您好嗎？希望您在離開人世後，自由自在，再也沒有病痛煩惱。我們流淚，是我們不捨，但是我們心裡，都以微笑為您祝福著呢。

（作者為大愛電視台主播葉樹姍之女，日前在英國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