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特別冷,飄著細雨的早春,來到華岡,我一直想要重返的地方,新世紀的老靈魂,帶著濃厚的懷舊氣息,追憶似水年華。站在時間的窗口,凝視迎面而來的花樣女孩,灼熱的雙眼,可不是當年疾行穿過風雨走廊的妳嗎?四十載光陰,忽焉而過。
妳匆匆自大仁館歸來,在博愛樓樓梯轉角,長方形桌上,不用翻找,一眼就辨識出熟悉的信封和字跡。輕快洗淨手擦乾,避開室友的煩喧,一骨碌爬上上層床位,妳的祕密花園,拉起紗帳,甜甜細細捧讀。
與他,在不同學府就讀相同科系,山上山下的距離,假日才有時間約會,平常只能魚雁往返慰藉相思,用魂牽夢繫的期待,構築愛情城堡,璀璨浪漫。
暑假返回家鄉,父母因兩人家世背景懸殊,和某些價值觀的差異,極力反對交往。不能見面,沒有電話,限時專送是穩定心魂的唯一靈藥。每天父親總是早郵差一步,站在庭院攔截,任妳哭斷肝腸,也無法融化鐵鑄的心。
夏夜悶熱,紗窗邊,妳又讀著已裝訂成冊的情書,輕輕咀嚼他的名字。風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樂音,初時隱約,側耳細聽,正是他化成灰也認得的美聲,聲聲扎心:「獨自暮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是那男孩!在對面寺廟的高樓縷縷呼喚。星空下妳拔足狂奔,奔向歌聲織錦的情網,盡銷一往情深恨。
畢業後,再也沒見過妳,同學會中偶爾聽到妳的消息,那個任憑弱水三千,也要一瓢飲盡的男孩,終究藏不住獵艷的本質,撕碎妳用思念與等待編織成的多情書。
妳用淚水研墨,親筆畫下分手信的句號,帶著回不去的情傷,到偏遠地區教書;也有人說妳虔誠皈依,隱居東部小鎮當了修女。我們在網路上報紙上尋人,妳像一粒微塵,消失於大氣。
此刻,我踏在宮殿式的建築,望著歲月的痕跡許願,許一個再次與妳樓台重逢的小小心願,想告訴妳,每段青春都有一封情書,寫完篇章,交給旅行的小溪去流浪四方吧,笙歌散盡遊人去,妳我的名字都只裹在春天的雲朵,不留餘恨,不必說夢。可曾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