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到兩廳院觀賞「台灣國際藝術節」中的一齣戲《歐蘭朵》，這戲是由英國女作家維吉妮亞‧吳爾夫（Virginia Woolf）著名的小說改編的。吳爾夫有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每個女人都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讓她們可以在其中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被打擾，這意謂著女性的獨立及自由的重要。

在《歐蘭朵》中，吳爾夫寫了一段跨越四百多年的故事：故事的主人翁歐蘭朵原是十六世紀時一位深受英國女王寵愛的貴族少年，女王賜他永遠不會衰老；從十六世紀到二十世紀初，歐蘭朵迷戀過俄國的公主、當過土耳其大使，在他意興風發的時候，遇到敵軍破城，他似若離魂般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待他悠悠轉醒之際，發現已由男身變成女身，她在十八世紀重返英國，並與文人們時相往來，十九世紀時，她嫁給了一位船員，到了二十世紀世界大戰後，她進入了新的時代，生了一子，並終於完成了寫了一生的詩集。

歷來的評論者對吳爾夫的研究很多，大抵皆肯定她在女性文學和現代主義的開創，而《歐蘭朵》先後被女性導演莎莉‧波特改編為電影《美麗佳人歐蘭朵》，以及現代劇場大師羅伯‧威爾森改編成舞台劇，除了因為這部小說極富傳奇性外，故事中所要傳達的「雙性同體」的概念，也是相當先進而獨特。

男人和女人做為「人」這一個共類，在本質上的差異性並非那麼大，但因為政治、歷史、道德、傳統禮教等等許多複雜的因素，導致兩性之間的平等性出現了歧異。譬如過去因為男人喜歡三吋金蓮，所以中上人家的女孩無不忍耐著身體的痛楚，將天足綁成小腳；當女性蹬著三吋金蓮，行動不便，除了閨房，哪裡也去不得，生活上只得仰男人鼻息了。難怪到了晚清，提倡廢小腳運動的人士曾感歎道，中國有四萬萬人民，但其中有二萬萬名的女性行動不便，沒有生產力，如此國家又如何富足起來呢？而被壓抑的女性方面，所發出來的聲音又極其微弱，讓人摸不清她們的心事。

吳爾夫以陰陽同體的主人翁歐蘭朵來呈現男人或女人的命運，其實是想消解男女的二元分法，她認為性別角色乃是被社會制度所建構出來的。所以當我們說「男主內女主外」或「男陽剛女陰柔」，其實都是刻板的印象，男生也有喜歡玩芭比娃娃的，女生也有喜愛開飛機的啊！

　我有一個女性朋友個性瀟灑，她喜歡做中性打扮，從小不讓家人幫她穿耳洞，因為「下輩子想當男人」，但放眼過去，如今穿耳洞的男人滿街跑。一次，在與一位朋友談及職業婦女在職場和家庭中兩邊忙的情形，她當下反應，「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太能幹，假裝憨憨的，就不必太辛苦。」我回她，「如果有能力承擔，又何來辛苦呢？」所以不論是男人或女人，本質上要思考的是，如何先做好一個「人」，然後再做好一個「男人」或「女人」吧！

羅伯‧威爾森改編的舞台劇《歐蘭朵》已在西方做過多場成功的演出，此次在台北的演出，由京劇名角魏海敏擔任兩小時的獨角戲演出。魏海敏忽男忽女在舞台上演出歐蘭朵四百年來瑰麗的生命，最後一幕，她平躺在冷清舞台的一隅，面對穹蒼，用生命最後的力道吟唱「我還是孤單一人」。幕落，而我的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經過了幾百年、男男女女的追尋，歐蘭朵到最後終究發現自己仍是隻身一人。不論是男是女，孤獨是人存在必然的狀態，更進一步想，只有孤獨，不必依附他者，我們的心靈才能自由自在。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