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提到林醫師雖近在咫尺，卻未能親自幫父親送終，會不會覺得歉疚。

隔天早上我問他：「還好嗎？」

「還好，還好，謝謝你們。爸爸現在在殯儀館…」

「怎麼沒請假？」

「沒辦法，我們都要值班，要請假，就要有人代班，但大家都很忙…」

「沒請假，會不會沒時間沉澱情緒呢？你該不會故意用忙碌來逃避情緒吧？」

「…」

「對了，昨天你父親斷氣前，為什麼沒來陪伴父親最後一程呢？」

林醫師眼眶泛著淚光說：「其實我知道爸的狀況，在送醫院前就已經很不好…。我爸要走時，安寧病房的同事一直call我手機，但那時剛好碰到會客時間，家屬都進來了，一群人等著要問我問題，且又剛接一個新住院的病人，我沒辦法接電話…」

「真可憐，當下你一定覺得很難抉擇，因為你真的走不開。」

林醫師點點頭繼續說：「當我走去安寧病房的時候，爸爸已經停止呼吸了…。」說完後，又說了一大堆關於醫療制度的話。

我靜靜地聽完後問他：「這樣的事情，是不是讓你覺得心裡很愧疚呢？」

林醫師靜靜地看著我，過一會兒才說：「我爸知道我很忙，也知道我花比較多時間在工作上。」

「我想你父親可以了解你在昨晚值班的當下，真的沒辦法走開，有一大堆病人需要你照顧，就算你要離開一下，也好難，對不對？」

林醫師點點頭說：「其實當初和周老大您溝通，要將我爸爸轉到那間安寧病房時，原本您要把我爸爸轉到另一個院區的安寧病房，但我想讓爸爸在這邊，因為離我工作的病房比較近，有事情通知我的話，我只要門一打開走過去，三十秒就到了…。」

我伸出手抱著林醫師的肩膀說：「近在咫尺的三十秒，卻因為要照顧其他病人，卻變成了遙遠的三十秒，甚至沒辦法為父親送終，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想我爸爸現在應該過得很好。」

「你爸爸一定會過得很好，而且他也希望你可以過得很好。林爸爸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已盡力了。」

「嗯！」

「你當時應該請別的醫師來幫忙一下的。」

「大家都那麼忙，不好意思。」

「你這種人較容易吃虧。」

「我不可能一直做到老，過幾年想把時間留給家人，帶他們出國，我覺得這樣才對。」

「沒錯，但不必再等幾年，現在就可以開始進行了。」

「對啊！畢竟人生最重要的事，是有先後順序的。」

「感謝你父親在臨終時，傳授我們最寶貴的『把握當下、愛己所愛』的人生功課。」

（下）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