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並不只是回個頭去看看自己的身影。特別當這回首意味深遠時,情境就顯得格外鮮明而無從輕易對待。現在,我看著吳耀忠在我任職黨外《關懷雜誌》時,為封面所畫的碳筆畫:〈孩子.群戲〉(且如此命名)。迎面而來的,是一整個胎動中的台灣社會,便也聯想起閱讀陳映真小說,諸如〈將軍族〉、〈我的弟弟康雄〉、〈祖父與傘〉、〈第一件差事〉……那兒得來的、以文字的句式串接起來的悸動。
這悸動,延伸至今,讓我每每在重讀〈山路〉、〈鈴鐺花〉、〈趙南棟〉一系列小說時,心中冒出回到民眾生活的現場,去重新看待民族被帝國霸權強行撕裂的歷史。恰因如此,有了期待民族融合的左翼。從此出發,便也不僅僅是國族主義論,而是第三世界民眾的、民族的與民主的觀點了
我便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走進了《人間雜誌》。留給我最深刻印象的,其一為,曾因主編「讓歷史看見未來:戰後四十年台灣民眾史」,而加深了對左翼台灣歷史及現實的理解。其二為,曾因訪談一九五○年代桃園三洽水一家農民涉入白色恐怖案,慘遭壓殺的紀實故事,並書寫:〈范天寒一家人〉的報導,而深受感召。
年《人間雜誌》停刊。在陳映真的引介下,我前往南韓參與由「菲律賓:亞洲民眾文化會」(Asian Council For Pepople Culture所主持的「民眾戲劇:訓練者陪訓工作坊」(Peoples Thertre:Trainners Training Workshop,因而,重返了研究所時期的戲劇道途。且有幸碰觸到從第三世界出發的,左翼民眾戲劇的理論、訓練方法及表演。
我因此也喜歡吳耀忠〈上工〉這幅畫。像是一個舞台,在比現實中有晨曦的清晨更其火紅的工地上,工人們的身影,有若在一整個歷經加工出口而後經濟發展的台灣社會的舞台上,燃燒著。然而,他們的身體卻在畫中沉默著。那麼,他們生活中被勞苦重擔所壓伏的日子,又是如何展開著底層靈魂的對話的呢?
這是一九九○年,我往返亞洲第三世界國家,拾回被左翼撲殺所刻意掩蓋的「民眾戲劇」後,最為關切的文化議題與行動。一九九六年「差事劇團」成立於一個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日式塌塌米矮屋裡。至今,恰好十五年之久。
魯迅曾在文章中說:「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夢醒來後,無路可走……。」不論所言的這夢,是美夢或噩夢,若用它來譬喻吳耀忠的人生,這噩夢就是他因叛亂案而在獄中服刑七年。而在噩夢轉醒出獄後,卻發現前行無路可走。
我是這樣來了解掙扎於革命與虛無的岔路口,終而酗酒以終的這位前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