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澤民
晚上回家的路上,遠遠就望見那扇窗。街尾三樓,昏黃的燈像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那是母親的房間。她很久不能下樓了,腿腳彎曲得像一根枯枝;她的世界除了一張靠窗的木椅、一台收音機,剩下的已被濃縮成我每天必定遲到的陪伴。
父親走得很突然。告別式那天,母親沒有掉淚,只一聲聲喊:「老頭子,你怎麼先走?」此後她的背更快地彎下去,卻仍固執地每天把父親的碗筷擺上桌,好像兩個人還在對坐。
前些日子,直說想去看海。那雙腿已經撐不起浪的重量,但她的心意像孩子一樣固執。我推著輪椅緩步下坡,風把媽媽的髮絲吹得亂七八糟,她卻笑了。盯著浪花,輕聲:「你爸爸最愛這裡,他現在是不是也在看?」我答不上來,只能握緊她的手。
上周媽媽走了,安靜得像一盞燈自己熄掉。辦完後事的夜晚,我照例在巷口停下,抬頭看向那扇窗,只剩下黑。我感覺像一枚被退回來的郵件,找不到原址。
進入家裡,開了廚房的燈,水流在鋼盆裡發出細碎聲響。我拿出三雙筷子,愣一會兒,把收音機旋鈕轉到她習慣的那個沙沙作響的電台。飯鍋跳起來,我坐在桌邊,突然聽到那句「吃飽了沒,趕快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