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純綉

朋友F和我分享，奶粉加雞蛋曾帶給她溫暖，也是她最眷戀的食物。怎麼說呢？

F在手足中排行最小，卻不是備受呵護的嬌嬌女，反倒像是家中被忽略的一員。每天天未亮，父母外出做工，兄姐忙於自己的學業與生活，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從起床、穿衣到出門上學，F全靠自己。年紀小、動作慢，眼看要遲到了，早餐來不及吃，只能空腹上學。

上了國中，F在班上不只個子最嬌小，升旗或周會站得稍久便會暈倒，同學們打趣說她是「第二個林黛玉」。第一次月考後的次日，導師將F叫到辦公室，她緊張得直發抖，以為導師要責備她成績欠佳。沒想到導師根本沒提學業的事，反倒問起她的家裡和日常生活。當被問早餐吃什麼時，F低著頭，手指不斷搓揉衣角，好一會才說：「常常沒吃，有吃的話就吃前晚剩下的飯菜。」導師沉默了幾秒，輕聲說：「以後每天到校後先到辦公室報到。」

第二天，F依約來到辦公室。導師見她來了，便打開櫥櫃，取出一罐奶粉，舀了兩大湯匙在玻璃杯裡，先用少許溫水攪拌，再用熱水沖泡，接著又從抽屜拿出一顆雞蛋，迅速打入杯中，再次拌攪，然後遞給F，要F趁熱喝。

F笑著說：「在那之前，我從未喝過牛奶，更別說還加上一顆生雞蛋，這樣的組合太怪異了，但導師說這對身體大有好處，我在『師命難違』的壓力下勉強吞下，雖有說不出的古怪滋味，但心裡卻輕飄飄的──有人專程為我張羅早餐，那個人是老師！」

「這樣的早餐時光，從國一延續到國二。直到國二下學期結束前，導師告訴我，她即將結婚並遠赴海外，且叮嚀我：『以後要記得吃早餐。』那一刻，我腦海一片空白，低著頭，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口像被挖了一個洞。」

「後來呢？」我忍不住追問。F繼續說道：「那段『蛋牛奶』的往事，隨著年歲漸長逐漸淡忘，終至塵封。婚後奔忙於家庭與職場，有一天，忽然冒出『為誰辛苦、為誰忙』的念頭，深沉的挫敗感湧上心頭，就在那一瞬間，腦海居然浮現當年導師為我沖泡奶粉加雞蛋的畫面。」

「我迫不及待為自己泡一杯蛋牛奶，喝著喝著，覺得被某種力量輕輕抱住似的，倦怠感釋放了，整個人通體舒暢。」

F還說：「現在只要覺得疲憊，我就泡一杯蛋牛奶，立刻精神百倍。我常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運，能遇到這樣有愛心的老師。她泡的蛋牛奶，不只滋養我年少時的身體，更成了我心靈的資糧，四十年過去了，它仍是我生命的能量。」

我聽得如癡如醉，竟也升起一個念頭：回家泡一杯蛋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