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照和尚普寂(六五一~七三九)是神秀禪師高足,也是揭櫫南宗頓教的神會和尚大力批判的對象,神會宣稱:「普寂是秀禪師門徒,有何承稟充為第七代!」不過根據《舊唐書》,神秀於唐中宗神龍二年(七○六)亡化,中宗聽聞普寂高年,確實敕令普寂代神秀統其法眾。《舊唐書》並說普寂於玄宗開元二十七年(七三九)「終于都城興唐寺,年八十九。」《舊唐書》一般是以「都城」指稱東都洛陽,如〈郭英乂傳〉載英乂任東都留守,「既至東都,不能禁暴,縱麾下兵與朔方、迴紇之眾眾大掠都城,延及鄭、汝等州。」但是贊寧《宋高僧傳》卷九〈唐京師興唐寺普寂傳〉雖採用《舊唐書》史料,標題卻稱「京師興唐寺」,傳文也記載:「終于上都興唐寺。」後來念常《佛祖歷代通載》便相沿將「都城」視為長安,似乎普寂寂滅地就是長安。
近年大陸地區研究唐代宗教文史學者,有許多卓越的成果,但關於普寂寂滅地仍有爭議,如王振國〈略析《宋高僧傳》、《景德傳燈錄》關於部分禪宗人物傳記之誤失〉認為贊寧誤將指稱洛陽的「都城」改成「上都」長安,王氏指出唐代的文書、著作、碑刻等,對長安的稱呼有:京、京師、京城、西京、上都;而洛陽則稱:都、東都、東京、洛京、洛都,「都城」也多指東都,兩者一般不會混淆。但陳鐵民〈考證古代作家生平事蹟易犯的幾種錯誤〉仍依贊寧說法,並提證據說:「興唐寺在長安,《長安志》卷八、《唐兩京城坊考》卷三都有明確記載。」我在六月間口考一位博士生,這位新科博士很優秀,她也引證清代徐松《唐兩京城坊考》的記載:「神龍元年,太平公主為武太后立為罔極寺,窮極華麗,為京都之名寺,開元二十年,改為興唐寺。」同樣認為普寂亡化於京師。
其實興唐寺並不像隋代大興善寺,是隋文帝唯一在長安建造的佛寺,興唐寺類似武則天廣建的大雲寺,長安以外各州都可以見到。贊寧之所以混淆普寂圓寂地,應是受普寂弟子酖酖深明星曆,號稱「天師」的一行禪師駐錫於長安興唐寺的影響。唐人李邕所著〈大照禪師塔銘〉是普寂生平第一手資料,文中說普寂八月二十四日,「坐滅於都興唐寺,享壽八十九,僧夏五十二。」還說:「河南尹裴公名寬,飛表上聞,皇情震悼。」
如果普寂圓寂於長安,豈須河南尹飛表奏聞?尤其裴寬和妻子還普寂披麻戴孝,他怎能怠忽職守從河南趕到京師呢?再看銘文第九首:「渥恩痛悼,追謚哀榮。塔遂嵩嶽,儀從洛城。」顯然靈輿是從洛陽出發,一路送至嵩嶽寺塔,對照為普寂師兄弟義福撰寫〈大智禪師碑銘〉的嚴挺之,他在〈自撰墓誌〉也預告自己:「終於洛陽某里之私第,十一月葬於大照和尚塔次西原,禮也。」可見死於洛陽,送葬嵩山是可能的;從陜西長安發送至嵩嶽,路途未免過於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