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煙雨
在城市裡蝸居過幾個角落之後,這些地點在我的地圖上有如插掛了旗幟般。儘管點與點之間相隔不遠,然而,憑藉著那公車轉接捷運的來回路程,卻也依稀去到了別的時空、別個星球,像是踏進旗幟圍成的陣圖,暫時將自己隔絕於城市之外(卻也在之內),暫歇船帆,護衛著,迷航中的自己。隨著蝸居的角落變多,我在城市裡的旗幟宇宙也跟著膨脹。
沒想到那些日子裡常常造訪的咖啡店,在多年後再次回訪時居然還亮著暈黃的光,店裡的餐點、座位格局一點也沒變,如母親曾為夜歸的我,在屋裡留一盞小燈。詩人廖偉棠曾這樣寫道:「我們身處他鄉必須要認清的事實,是我們自己以及我們的語言、精神成為了我們隨身攜帶的故鄉。」其實那店裡暈黃的光對母親來說又有何干?只是我隨身攜帶的鄉憶,便將母親亮著的燈,帶到這裡。
母親向來簡樸,想必不會同意我經常造訪咖啡店,她可能也吃不慣店裡的東西,我每每想像著帶她到我蝸居的角落時,她可能會使用的方言和句子,絮叨著,她認為的對孩子的關心。我常在想,會不會這些方言和句子,才是我自身的根本?而我在學習過程中使用的「文字」,會不會其實才是「身外之物」?當「他們」都從我的身體通過之後──迷航,就像是在通過的過程中身體的吸收狀況回報──並且在這當下,「排出」這些文字。
我想起從事木工設計的三谷龍二,他憶起大學時期經常去的一家咖啡店「卡爾科20」,店內有著自然的採光,空氣裡穿著爵士樂,牆上掛著李禹煥和山本容子的畫作,他寫道:「疾走於城市中接觸到靈動的音樂與鮮活的繪畫,就這樣被身體吸收化為我的血肉。」我回想這些年的流浪,那些原本不屬於我的城市元素,在蝸居的過程中,彷彿也一點一滴地嵌進我的血肉裡。直到我與城市更加靠近,直到我將那些字符內化成我身體的一部分,直到我反芻母親的方言和那盞夜燈……
而隨著我「排出」這些文字之後,我是否與自身更加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