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23RF
文/蔡紋萍
親愛的L,妳是我鄰座的同校同事,對我來說,是就像鄰家姐姐一樣的存在。喜歡旅遊、爬山,研究戲曲、熱愛看戲,會推薦我看精采大戲;個性瀟灑隨和,接受我隨時一有點子就出發,說走就走的率性;開朗樂觀又冷靜,陪伴我在高壓苦悶的教育環境,應對不一定能解決的教育難題。每每和妳對話後,總能緩解我當下的焦躁鬱悶。
教學愈趨艱難,學生未必受教,家長也不一定明理,在沒有支持系統的環境下,出聲管教都需要勇氣。看著愈來愈少同事盯查午休和管理打掃,及愈加失控、吵鬧的走廊和教室,我們笑鬧彼此做著淒涼苦力之餘,看著另一個人動身的同時,也會跟著起步,一起費力做著似乎不被重視,但我們還不想棄守的苦差事。
疑惑自己還能有多少力氣?還可以撐到何時?但又其實知道有妳在一起,即使勞累,我會覺得這一切沒那麼難。
然後,妳就要走了。
這幾年妳開始嘗試申請調離,回到離家近的學校,想著重置環境,切換生活,能接觸到不同的教育風景和管理面貌。剛開始申請時,共同友人說:「妳走了之後,我怎麼辦?」我莞爾一笑不作聲,或是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回:「為什麼這樣問?有什麼怎麼辦?」
那時覺得工作場域的人來來去去,無非都是過客,我自己也是從新北調校到北市,獨來獨往慣了。從學生時代就屢能聽到長輩這樣的告誡:出了學校,職場上不會有交心好友的說法。更何況,我是從小就習慣了離開與被離開,經歷無數次循環,是這樣長大的人。
直到今年公布調校名單,妳成功了,我竟比妳還要激動,因為那是妳的夢想呀!冷靜下來後,妳問:「我離開以後,妳會不會覺得孤單?」這一次,我低聲回答:「不知道。」是真的還不知道。
想起我們一起帶畢業旅行的那些回憶,走過一屆又一屆,妳已不僅僅是我的同事,也像是親近的好同學。在那些尋常相處的親密時光裡,我和妳聊起我的中學生活,我有一個繼母,聊起她把我趕出家門等那些我不太會和別人說起的內容。而妳認真聆聽的表情和眼神傳遞出的訊息,溫柔地擁抱了那個十五歲的我。
還有一年在南部飯店,我記起十幾年前在私校遇到的恐怖驚魂插曲,夜裡我跑去妳床上,擠在妳身旁才能安心入睡,如果不是妳在,我大概會撐著捱到天亮。
我再也不能一回到辦公室、一轉頭,就抓著妳東聊西聊了。我會想念和妳一起經歷的,氣憤的、無奈的、恐怖的及溫馨的種種時刻,會想念妳的所有叮嚀。妳說,備課怕吵的我,要隨時把抗躁耳機充好電備用;妳調配給我的精油,鬆弛肩頸的、舒緩頭痛的,還有蚊蟲藥膏、體香膏、腸胃藥等,是妳留給我的體貼照顧。
我想應該是要這樣回答妳:當辦公室正處歡樂氣氛,而我又突兀地戴起抗躁耳機時,那大概就是我覺得孤單且非常想妳的時候了。但我知道,妳在他處安好,我也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