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光炎 AI生成
文/蔡玉珍
父親的老家在大陳島。那年,他隨國民政府輾轉來台,年復一年,總要在歲末時預訂一袋大陳年糕||這是他與故鄉唯一的連結,也是年節裡不可或缺的滋味。母親總會用它烹調出一道熟悉而溫暖的佳餚,像是為家人端上一碗遠方的回憶。
然而,今年的過年不同。癌末的姐姐身體愈發虛弱,母親在電話裡輕聲叮囑,姐姐在家靜養,年初二你們就別回娘家了。
父親拎來一袋沉甸甸的食材,神色凝重。我這才意識到,袋中裝著的不只是食材,而是父親心心念念的家鄉味。他遞來兩個紅包,像是以這種方式參與我們的年節。
冬陽透過陽台縫隙緩緩滲入,街上年節的樂曲飄來,輕輕填補了父女間沉默的縫隙。
年初二,母親突然趕來,留下兩個紅包給孩子,轉身便要離開。我走回房間,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給她與父親,還有一份是給姐姐的||希望這喜氣能為她帶來好運。
母親收下,輕聲道謝,轉頭離去。我望著她佝僂的背影,心口一緊||那步履是沉重的,不僅是歲月的負擔,更是對姐姐病況的無聲嘆息。
前陣子探望姐姐時,她拿出一本畫冊,翻給我看,指著一張張手繪的圖案說,這是我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有綠色的珠寶,一棟有小庭院的房子……
她一邊看,一邊用畫筆細細勾勒,最後抬頭問我,好看嗎?我愣住了,記憶裡的姐姐,曾是美術班的佼佼者,畫作屢屢獲獎,如今卻連最簡單的線條都顫抖不已。
我鼻頭一酸,勉力一笑,好看啊!她也笑了,彷彿仍是當年那個熱愛創作的女孩。
三月,姐姐走了。每次姪女去殯儀館祭拜,總會傳照片給我。我總是從姐姐的臉龐看起||她的五官依舊細緻,嘴角帶著恬淡的微笑,彷彿還會在某個明天與我們相見。
視線往下移動,我看見陪伴她的物品,細數著哪些東西是她最後的依靠。最後,我瞥見一盒擺放整齊的便當,像是從日本料理店買來的。白飯占據著最大的一格,其他菜色井然有序:金黃的烘蛋、翠綠的花椰菜,色彩鮮豔分明。
我滿心欣慰地回覆姪女,很豐盛呢!這是經過美術洗禮的她最喜歡的繽紛色彩。那也是,姐姐最後嘗到的人間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