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文卿

每當父親節前後，很多朋友在社群媒體分享懷念父親的文章，我卻無法作任何的回應，因為缺少這些切身的感受。

父親在我出生後沒多久就因病去世，我無緣親炙父顏，更無任何生活的連結。然父親在我的生命中，卻絕非一片空白。從母親，以及姑母叔伯等長輩口中，得知父親天資聰穎，日治時代就讀屏東高農，是鄉間難得的知識分子，平素熱心公益，是人人稱道的「大好人」。因此，父親雖英年早逝，卻仍讓子女們經常引以為榮。

當然，這些畢竟都僅是在腦海裡的孺慕之情，無法被擁抱在父親懷中領受父愛，一直是年幼的我們深埋在心中，永遠說不出口的遺憾。

幼年時曾與大我不到兩歲的姊姊練習騎腳踏車。我坐在高高的椅墊上，僅勉強搆得到腳踏車的踏板，姊姊在車後扶著，讓我不致跌倒。二人完全沒看路況，就跌跌撞撞往前騎，猛不防衝向一位撿拾牛糞的阿婆。阿婆跌倒在地上，姊弟倆更是驚慌萬分，不知所措，腳踏車往路旁一丟就逃回家去，躲在家中的閣樓上嚇得直發抖。

但聽到阿婆大罵：「是誰家的野孩子，闖了禍竟然就溜掉了，非得抓出來好好修理一頓不可！」

罵了好一陣子後，路旁有人告訴阿婆，那是某某人（先父）的小孩啦。

阿婆一聽說，霎時放下怒氣，並說：「既然是某某的小孩，那就算了，否則絕不善罷甘休！」。

如此戲劇性的轉折，年幼的姊弟一時之間完全無法理解，依舊躲在閣樓裡頭不敢吭聲，直到大人們的呼喚，才顫抖著走出來。

原來父親在世時樂善好施，鄰里間倍受尊崇感戴，英年早逝更是讓大家十分惋惜，以至於阿婆得悉闖禍的是父親的小孩後，除寬貸不追究外，更充滿了疼惜之情。

幾十年過去了，這一幕在我們妹弟腦海裡，仍留下深刻的印象。父親雖早逝，無法親身照顧兒女，但是父親的恩澤卻蔭庇著兒女。我們雖年幼失怙，卻一點也不孤單，因為左右鄰居及長輩們，都以愛屋及烏的心情，憐惜疼愛我們。

父親去世後並沒有留下多少家產，但父親生平積善，高尚的德行，卻是一分可讓兒女們終生受用不盡的豐厚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