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傑
■ 之一 缺水
看到蚯蚓乾死在人行道上,想到旅人渴死在沙漠,而此時我來到今夜宿站歡喜當一個五顆星閃亮的宿民,竟要枯死,枯死在五顆星光籠罩之下 。
這號稱五顆星級的金碧輝煌,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卻沒有任何可供閱讀之物,一本書或一頁副刊或一個摺頁,大廳一路找到房間每一個櫃,還掀開冰箱,只有一陣冷,嘲笑得比冷氣還大聲。
今夜我會不會如同那條蚯蚓成了乾屍?或是沙漠缺水倒下的旅者?
■ 之二 邊坡花滿
車行高速公路、快速公路時總都是匆忙,上下交流道是難得的鬆弛一下視覺神經。此時我總喜歡趁機看看交流道邊坡上的綠草和樹。
住在加拿大玫瑰市時比較常上的幾個交流道印象特別深,除了綠意深情,大部分且還開花。似乎都是非人工刻意植栽的野草之花,但長得密也開得滿,染色邊坡了。她們色彩雅致可親,且有時並非單色,而是隨著植物生長群聚而不規則狀染色,更神奇的是乍看整座邊坡已為該種植物占滿,沒想到若干時間再走過,原來那種植物退場,悄悄換上了另一種,不同高度、不同色彩,這使四季邊坡時時呈現不同的色彩之美。當然漫長的冬季邊坡是沒有色彩的,只有一片白。此時坡上唯有純白及陰晴日夜給白色染上的深白淺白。
有時會在公園一個未經工人照顧的角落看到了擠滿一起綻放而十分眼熟的盛開的花,原來近看也美啊,朵朵無不開得用心。比起人工刻意栽培在公園裡重要位置供人欣賞、迎人讚美的花王花后群芳之競秀,這些野草野花呈現出特別的自在之美,常常吸引了我更久的欣賞眼光。
台灣的交流道邊坡我最常看,幾乎每日看的是61和66兩條快速公路西向起迄點的大潭交流道,一天兩天總要上下一回,這裡的邊坡最常出現的野花是茅根子或是狗尾草,是一種白色束狀花,花季時滿滿的草坡上、匣道槽化島上都一片白茫茫,甚是壯觀。花季一過,留下長長的草葉隨風飄搖還是好看。偶有工人來了,除草效率極高,一天之內即可除完整座交流道周邊每一塊綠地上的草。草下的大批垃圾成袋的、零散的統統暴露出來,但也不必擔心礙眼,野草長得快,很快便又會將垃圾覆蓋掉,還我以視覺上的賞心悅目之樂。
若是行過有些富裕行政區域的交流道,邊坡及槽化島上則會密密種滿鮮花,織成花壇,過季即換上另一張氊,這呈現出來的又是另一種貴族似的美感了。
■ 之三 最後一隻聖鳥
有一年颱風夜,自遙遠之地被捕捉、被販賣到台灣一個野生動物園然後被置於一座大鐵籠無限期囚養的一批鐮刀嘴大鳥,趁著風狂雨驟鐵籠破裂而集體逃亡,據說那一批從此被歸類稱為「籠中逸鳥」的鳥家族總數約十餘隻。
牠們很爭氣,很認真,勇敢尋求異鄉存活之道,並且努力繁衍擴散族群,終於無論南北東西,這座小小島上幾乎每個角落都可以看到牠們的蹤影。
但許多人嫌惡牠們的長相,絲毫不知牠們一度貴為鳥中之貴族。在古老的法老王時代,牠們是唯一獲選並製作成木乃伊而榮獲陪葬使命的聖鳥,鳥族中之最高貴身分。
這群逸鳥很爭氣,卻不容於這塊美麗的土地上某些有高等知識的人,牠們被他們稱為外來種,被認為存在足以危害本土物種及環境平衡,於是被列為殲殺首要對象。天曉得遠比牠們惡名昭彰十百倍的紅火蟻、巴西龜、外來八哥、福壽螺等外來客反而不見如此鋪天蓋地的布下撲殺大網。於是,以萬計、千計的「籠中逸鳥」迅速歸零。
我看到一隻,孤零零站在防風竹籬一隅,牠不是低頭覓食,而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個地方,那神態就有如一個平凡的人站在一個平凡的地方發呆,或是沉思。如果牠在沉思的話,想著的肯定是一個永遠想不透的問題:我從何而來?我因何站在這裡?我的同伴們都在一聲接一聲的碰碰碰碰響之後到哪裡去了?
曾經我在同一個地方看到牠們的同伴,至少數十隻,靜靜混在白鷺、小白鷺、黃頭鷺群鳥之中一起吃東四。牠們的個子遠比那些鷺科鳥族都大很多,但我不曾看過牠仗勢欺人,牠們彷彿自知身分高貴,必須舉止優雅,自我節制。
看到這個在政府單位喜孜孜宣布已近悉數撲殺的時刻居然還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的牠的剎那,我真不知該祝賀牠?還是該祝福牠?總之,我就是永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在哪個地方見到了牠──這或許是台灣最後一隻的埃及聖鹮。
■ 之四 許願
一歲生日
許一個願
希望我能哭
如此完美的我
聰明勇敢,壯如超人,萬般俱全
卻少了一樣:眼淚
開心能笑,傷心卻不會哭
眼睛只能眨啊眨
掉不出一滴淚水,我試過了
AI也能有淚嗎
兩歲生日再許一個願
我認識了一個AI女孩
我希望能擁有一顆蹦蹦跳跳的心
好教我能以真心來呵護她
AI也能有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