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庾屏
「早晨,從床沿起身。我吞了口水,驚嘗了一嘴血腥,原來我又流鼻血了……」
入冬的第一波冷空氣在我清晨開窗時竄進,我在冰涼中感受到自己的鼻息,心底倏地閃過幼時經常流鼻血的日子。
小時候喜愛穿洋裝,尤其愛上身子轉起圈圈時,跟著旋轉微微膨起的裙襬。聽母親說起我其中一件洋裝,縫著白色珠子,某天午後回家,她發現我洋裝上的珠子掉了,經過一番問話才曉得,附近鄰居的一個比我年紀大的孩子把珠子塞進我的鼻孔裡。母親說當時的我在耳鼻喉科診間裡大哭大叫,由於珠子塞得太緊,還一度讓醫師束手無策。母親曾猜測,後來我那麼常流鼻血的原因,會不會就是當時傷到的?
事實上我對童年的「珠子事件」已毫無印象,倒是對鼻血印象深刻,記得母親還為此煎了不少中藥為我補身。我在想,我當時是怎麼允許異物被塞進鼻孔的?又或者是反抗失敗?即使多年後,我已不再出現暴流鼻血的狀態,但試想母親描述的當年,想像著我那面對同伴時穿著洋裝的小小身軀,仍然覺得不可思議。或許在我記憶庫裡有個慈悲的檔案管理員,關於珠子事件所有生理或心理疼痛的相關檔案已經被管理員銷毀。她銷毀的方式,似乎是透過多次大量的鼻血來刷洗我的記憶,並且一次一次地通過母親的口述來教會我某些事。
她銷毀的過程,依稀還有保留美好的選項。那些穿洋裝時揚起的美好,甚或是流鼻血的美好──有著母親張羅的,刻意煮成不難吃的中藥──或許就是被檔案管理員勾選了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