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無論是聯考,或者後來繁複不知所以的入學甄選,都在學習階段,為班上同學劃分階級。有一次陪兒子上小學,路上我打氣鼓勵,沒料到他說,「那是上級同學該做的事情……」
課堂上,不停畫線再畫線,幾個世代過去,猶然如此。
我沒有想到怎麼寬慰兒子,倒想起國中時,林同學數學不會、英文不解,不會找我討論。他是左撇仔,一副細黑鏡框,嬰兒肥且白皙,小腿、大腿直徑幾乎一樣,渾身壯圓,一個喜字不足以形容,必得兩個。
林同學只有打棒球會找我。說是「打」棒球,其實不打,而是投捕。進入國中校區,就老地方互擲暖身。「老地方」是講究的,必須有一方背後是面牆,投捕時,不會因為漏接頻頻撿球。左撇仔的球路特怪,一般投球,已經見識到球質沉重,不一會兒林同學指引我蹲下,沒有護具、沒有專用的捕手手套,我做好準備迎接投球。
也許林同學無法指使班上其他人來當他的捕手,成績後段班的我,受到他的邀約,總是欣喜而來。
那一球襲來時,彷彿有了預感,風大了些、沙狂了點,那一球從他的左上方投擲而來,本壘板前半公尺,忽然下墜轉向,直接命中我的腹下。我真的是曲成一隻蝦子了,煮熟的那種,林同學趕過來慰問時,我咬住牙根,沒有直接往地上滾,甚至在他蹲下來看我時,還能假裝沒事站起來。
林同學回到投手丘,沒有因為前一球的痛擊減少用力,一記凶猛的直球灌進本壘,我沒有閃躲,球落入手套,啪咑聲重重響起,林同學笑得滿意。
換我當投手時,蹲下來的他老是左搖右擺,顯得不耐煩,讓我總投不滿說好的十球或二十球。
「散會了,」他說,「跟你投球真是愉快呀,下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