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建志

好友的女兒榕榕自小對繪畫便有絕佳的天分與熱情，時常拿著畫筆揮灑。她的畫作用色大膽、構圖新奇，頗能呈現孩子眼中世界的繽紛多彩，與出人意表的奇幻驚喜。

因榕榕想讀美術班，便開始找老師認真習畫。一日與好友相聚時，榕榕興沖沖拿著繪畫班的成品與我分享：喜悅的女孩盪著鞦韆飛上了天；騎著腳踏車時辮子與裙擺隨風恣意飛舞；沙灘的豔陽與湛藍清爽的海水……一幅幅畫作生猛的顏彩躍然紙上，構圖與用色絕佳，讓我嘆服。我笑著說：「可以開畫展了！」

榕榕驕傲展示畫作時，我的目光被其中一幅畫吸引：畫面中排列了許多樹，但是樹幹、樹葉都著上奇怪的顏色，枝葉也生得十分特異。我問榕榕這幅畫主題是什麼？她說：「奇怪的樹！」是呀！整幅畫確實種滿了奇怪的樹，顛覆了我對樹的刻板印象。此時，好友告訴我，畫這幅畫時，榕榕與老師吵了一架，因為他們對「什麼是奇怪的顏色」看法不同。我問榕榕：「妳吵贏了嗎？」榕榕搖搖頭，便沉默了。顯然這幅「奇怪的樹」顏色是老師挑選的。

好友隨後告訴我，這位老師十分厲害，經他訓練後的孩子能保證進入美術班。我端詳著這些畫，深深了解箇中緣由。經高人指導的畫作構圖、用色十分精采，畫風令人喜愛，也容易理解、欣賞，的確是佼佼之作。「不過，榕榕覺得作畫受到太多限制，所以想換老師。她說如果畫畫有那麼多規則，她就不想畫了。」

我比對著榕榕上課前後的畫作，原本的畫的確自由不羈，但也出現了許多「不合邏輯」的用色，並非如老師所教導：「樹葉只能從這三種顏色來挑選」。我突然想起指導過幾位孩子的會考作文，以大考中心公布的準則訓練孩子的標點、修辭與篇章結構，宛如將樹的枝葉修剪整齊。經指導後，孩子的文章更洗練了，也容易在測驗中拿到高分，但這是否也是種限制與規範呢？

不論寫作、繪畫、音樂，總不免有藝術的規範，與不斷精進的過程。但是精進不免就存在著限制，如同「奇怪的樹」，究竟要為它著上什麼顏色？我想起莊子〈逍遙遊〉裡「不中繩墨規矩」的樗樹，因為無用且不符合社會期待，而被工匠棄如敝屣。如果榕榕畫筆下樹的顏色終究要成為有正確答案的選擇題，在此之前，我希望她能保有更多童心與自由，讓葉子的顏色長成她夢中國度的繽紛顏彩，逍遙乎寢臥於「奇怪的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