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勻
「族語是回家的路,我僅有的詞彙卻是外婆的名字……每一次的通話彷彿將我與部落的距離拉得更遠,直到我被都市吞沒。」這是藝術家巫嘉恩以〈路途.樹根〉為題的寫作,在「原住民未來之路」展覽入口首先破題。
展覽命題中的「未來」,似乎引出某種時間模型。有些藝術家關注的「未來」,是從「過去」發想的「現在」。這不禁令我聯想到藝術史學家史密斯(Terry Smith)曾提及的「當代」,是與時間存在的多樣性相關,包括活生生的過去、最近的過去、遙遠的過去,正如正在經歷的馬上。
藝術家黃榆惠在此展覽中,從原住民與清兵的抗爭史實出發,結合「黃藤」這個與部落生活相關的植物,取其荊棘特質,從植物原本作為野菜之用發想至作為抗爭武器的可能。依此延續,在她〈戰與骨〉的雕塑中,外觀如鑄造的堅硬金屬上長出尖刺,象徵驍勇的「戰士」,同時它的「骨子」裡是部落裡被保護者的質地(例如使用植物作為菜餚的婦人)。
「對於沒有文字系統、也缺乏『藝術』這個名詞的原住民文化而言,所謂的『原住民藝術』的定位及衍生概念,基本上是隨著台灣整體文化時代、社會環境的轉變脈絡當中逐漸發展。」這是萬煜瑤二○一○年在〈原住民藝術發展及場域分析〉中談及原住民藝術的論述路徑時所言。依此再次觀看〈戰與骨〉時,黃藤像被賦予了原住民身分,試圖在正典歷史中尋找自己的定位,正如藝術家意欲在她從部落離開轉到都會生活的當下,補寫一段「黃藤不被當作武器、黃藤消失」的抗爭史,而如果族語也是她回家的路的話,黃藤就好像她的語言符號,循著這個符號回看她自己來時的路以及部落的脈絡。
〈戰與骨〉被放在玻璃櫃中展示,觀看時必須微蹲,不免令我對照到兒時歷史課本上印刷著過去被拍攝的原住民,與如今眼前觀看的視角已不同。在此欠身而行的「正在經歷的馬上」是藝術家在她「不久的過去」思考鋪陳的「部落的過去」。這是否是藝術家對「未來的想像」?是守望者與被守望者的合體?抑或是在與都會生活和傳統部落間持續的自我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