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過幾天是吳奶奶的忌日,她以前總說:「人開始有點年紀的時候,總是會常常想起從前。」我大概也走到吳奶奶說的「有點年紀」,今年,紛紛地、準時地,想起好幾個特定日子。
吳奶奶出生在舟山島上一個偏僻的漁村,淡水魚塭接連著農田,海水鹽分重,土質貧瘠,灌溉設施不完善,乾旱時農作物會枯萎,但是雨量過多時又會淹沒了農作物……典型的看天臉色,靠天吃飯。
我沒看過海,所以特別喜歡聽吳奶奶講述她看到的蔚藍的海,還有她小時候著迷的一捲捲浪花。只是,浪花捲來了戰爭,在浩瀚如煙的歷史變動中,吳奶奶的家鄉成為他鄉,她的人生移到另一座島。
在她生命最終的一年多,她特別喜歡抱著我說起東方的天,曉亮之際,成群結隊的海鳥就在蔚藍的海岸上,相互招呼聲此起彼落,也開啟島上無論老幼,為三頓飯而勞動的序幕,從天亮到黃昏,忙碌不休。而她更是打小就看見大自然不可捉摸,變幻莫測的威力,學習與自然和諧而非對立的相處,感覺自然的觸摸,進入它生命的頻率,一同呼吸,無論怎樣的環境,都能成長茁壯,樂天勤奮的基因,留在她的身體中,不曾磨滅。
吳奶奶低頭笑著對我說:「像你這生活在都市叢林裡的現代貓,難以想像的。」
她為這個活在水泥牆內的我,翻開地圖,指著兩岸之間的一座小小島,一抹海洋的蔚藍色,那就是吳奶奶的家鄉,一個生命力旺盛的地方。
吳奶奶還告訴我:「故鄉那情似母親懷抱的海水,教導我的生命態度要上善若『水』」,我不解地望著她,她一把抱起身體柔軟、彷彿液體一般的我,毫不勉強、十分自然地就蜷曲為一顆球,依偎在她懷裡,她笑了:「你就是水,你的毛就像打在我腳上那柔軟的海浪,你讓我看見了蔚藍的海……」我始終疑惑自己怎麼讓她看見蔚藍的海?
這個無解的答案隨著吳奶奶一起落入深深的藍色海中,我只要記住自己是一抹蔚藍的水,曾帶給一位老人藍色的安慰,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