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度睿

幼童期在豐原，每當晚飯後，爸媽會用箱子疊起，讓愛唱歌的我站上去，接著致詞表示歡迎我高歌一曲。但回憶彼時浮光，我卻不記得。只深記下雨天，母親總讓我們聽著日語童謠且教唱，那是童年與母親最溫馨的連結。

母親出生在日治時代，曾經歷大時代動盪。她天賦精巧手藝，搬至台中，學了幾個月機器織毛衣，就口碑相傳吸引客戶，以此貼補家用。因為樓上出租，夜晚大學生房客和我們姊弟四人，勤奮念書；母親忙著毛線清理，下班的父親則唱名房客洗澡。母親整個艱辛中年，我從未聽過她唱歌。

直到母親晚年，大弟在診所樓上裝設卡拉OK。每逢家聚，母親唱著動聽的日語〈細雪〉和台語歌曲，讓人確信愛唱歌的我其實傳承自母親。甚至女兒要結婚時，阿嬤堅持現場可播放鑼鼓喧天的〈滿州娘〉，那是喜氣洋溢等待出嫁的日語歌曲。當時只覺困惑，日治時期早已遠離，現代婚禮何須如此？而這只是老人家對年少的追憶，抑或母親腦萎縮的開始？

隔年母親生日，我唱〈母親像月亮一樣〉且錄下場景，母親不斷說著：「大家平安！」眾人不知如此歡騰相守，未來已不復見。

後來小弟幫母親收集一個日語演歌隨身碟，每次去看她，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最初仍可跟唱，之後卻常是呆滯。再不若從前的機靈活躍，因為已經失智半成了。

上周六我去欣賞興大學生合唱團演出，安可曲台語歌〈媽媽請妳也保重〉，優美的和聲牽引我思念母親，不禁流下淚水。多麼渴望今年母親節還能再為她獻唱，但去年冬天，高齡九十四歲的母親，已驟然離世不在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