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羿瓅
燦爛的盛唐經歷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宦官專權,社會對立,整體國力衰弱。因此中唐生活嚴峻殘酷,百姓難以安身立命;文人也只能在詩文中抒發憂鬱憤懣,關心民生的現實主義抬頭。
古文運動自此開始,韓愈、柳宗元在列的「唐宋八大家」皆參與其中。詩則延續盛唐,田園、社會、邊塞風,各有傳承,仍具中唐特色,後並發展出以白居易為首、諷刺時事的「新樂府運動」,甚至還有意欲脫穎於平庸的奇險派;總之,唐詩的花,在中唐開得獨特有型,有了第二次繁榮。
韓愈自幼失去雙親,由兄嫂養大,孤苦及顛沛激發他刻苦好學的心性,後又積極領導唐代古文運動,最終在文學領域獲得極大成就。蘇軾稱他「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極度推崇。韓愈個性剛毅,名作〈師說〉受到當代的嘲笑、排擠,仍堅持理念,現今我們依然誦讀著:「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聖人無常師」、「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而為捍衛百代儒學,韓愈還敢跟皇帝槓上,以致被判死罪。經過宰相裴度及大臣們求情,可免死卻貶官千里外的潮州。這位「唐朝孤勇者」,心中盡是為大唐興利除弊的想法,從他在貶謫地潮州大興農工、教育,徹底改變這個蠻荒之地,以及諸多著作如〈祭鱷魚文〉、〈祭十二郎文〉等,都能看出他的勤政愛民與至情至性。
除了發起古文運動,韓愈也是寫詩能手,和孟郊、賈島亦師亦友,師徒三人被稱為「韓孟詩派」。原本想發揚杜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精神,主張不說老掉牙的話,要鑄字煉句,之後卻越寫越怪,晦澀難懂,走火入魔了。
孟郊年輕時就隱居嵩山,考了幾次科舉,年近五十總算中了進士,開心無比。由隱而仕,詩中多可見其志向;而歌頌母愛的五言詩〈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藝術價值與流傳性都很高。他與韓愈交情頗深,但因僅任一小官,清苦坎坷,終是抑鬱不得志,只好辭官隱居奉親。他的詩風也自此轉向抒情,內容啣悲嘆苦,筆調誇張驚人,漸漸形成了險怪。
遣詞用字追求奇僻,為作詩廢寢忘食,故孟郊被稱為「苦吟詩人」及「詩囚」。其〈遊子吟〉兩句便一個對仗,可見實愛與自己作對,但亦是為文學奉獻的表現。
和孟郊齊名的,是小他二十多歲的另一詩囚:賈島。賈島更是窮盡雕言刻語之力,常有「兩句三年得,一吟淚雙流」之嘆。其白描問答體詩〈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言簡意賅,反而有豐富意趣。
賈島一生窮困,早期是個詩僧,還俗後仍為尋思好句而苦惱,同樣被稱苦吟詩人。韓愈相當賞識他,兩人有段「推」「敲」過往,即賈島忘我吟詩,衝犯高官韓愈馬頭的「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佳話傳誦至今。
韓愈可謂「郊島」兩人之師,情誼深厚。當貧困潦倒的孟郊死後缺錢安葬,老師為之作墓誌銘;賈島去世時一貧如洗,連棺材都買不起,老師偕同友人幫忙才得以下葬。這一隱一僧一古文家,著實有著奇特的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