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樂寂

一位年輕朋友因慷慨正直兼且聰明，受到許多人喜愛，也很有長輩緣，除非在圖書館閉關用功，常見他為這人那人張羅何物、轉達何事，看在我這自了漢的眼中，這樣的熱心簡直匪夷所思。

可是他情商高，肚量大，經常樂此不疲。某天見他又正為別人的請託忙碌著，我小聲提醒：「量力而為啊！」他回我：「我爸常說做人要竭盡全力。」既是家教，我就不好多話了。

可這也讓我想起父親曾經說：「挑擔不挑滿，才能走得遠。」父親說這話時，我約莫十歲上下。那時家種香蕉，青果市場遠在四五公里外，家中沒腳踏車、牛車，任何運輸工具都沒，香蕉價格若好些，父親會雇用惠文兄的牛車；價賤時，父母只好帶著大大小小一家人分攤著挑到市場。

那天父親找來一根竹竿，兩邊各一串蕉，調整繩子的長度後掛上我肩膀。我說：「好輕哦！可以再多兩串，我挑得動。」父親憐愛地摸下我的頭，說了那幾句話。父親知道那趟上坡下坡的長路對孩子是多大的負擔，他不想我半途而廢，也不想我一路磕磕碰碰挑著超過負荷的擔子，到市場時香蕉面目全非，做了白工。

年紀再長些父親又交代：「口袋有十元，不要全部帶出門，要記得留一兩塊在壁腳，需要時就不用向人伸手。」小時候家裡除了菜櫥、一座衣櫃和一座不知年代的褪色的五斗櫃，再無其他，若還有兩塊錢，大概真只能藏壁腳了。

數十年來常想起父親，也常想到這兩句話，隨著年紀漸增愈覺得留有餘地的箇中滋味。看著年輕朋友因出得上力而快樂的臉龐，我嚥下即將出口的話，也許事事竭盡全力也很好，至少能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