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琹川

山居日子，大多時間其實喜歡待在屋外露台，或園子裡及附近山野漫遊，白天真正窩在屋裡相對的少。歲末心血來潮將書房做了一些更動及擺飾，空間清雅了許多，我在書桌前坐下，望著窗前欄杆外前年買的百鈴花已長得比人還高了，每一分枝葉腋下結著一個個花蕾，彷彿蓄勢待發等著即將到來的節慶，好綻放一球球花鈴隨風叮噹；園子邊是兩棵青楓一棵茄苳四棵肖楠及一棵台灣欒樹，衛兵似的護在邊坡，透過樹幹間望出去，遠處橫著獅頭山和猿山，煙雨前後嵐霧蒸騰時猶如置身仙山中，晴日藍空有大冠鷲嬉遊翱嘯，靜夜裡山與山之間遍布的閃爍燈火，遠眺有如堆撒的珍寶瓔珞。

仿如踩著時間的輪軸，一路輾過春夏秋冬，如是不斷地往復，屈指算來到山村已十年了，山居生活漸漸只覺得人淡如菊，心素如簡，回首瞬如一夢，這應是我生命中最恬澹閒逸的日子，卻又總是不由得在尋找著什麼？我不斷地與時間對話，記錄穿梭季節的影子，面對莫名的恐懼，開始接納各種生命體的存在，體會到萬物皆有其靈性，凋零與萌長，生與死，緣聚與緣散，無間斷地於日常生活中上演著，早應了然，唯一若仍有所掛念，應是對生死未卜的黑貓小愛吧！

好幾次我走在鄰山的小路上尋找呼喚，就像五月某天失蹤一個多月的牠疲憊的站在路旁呼喚我一樣。腦海閃過最後幾次見到牠的情景；那是某個夏日午后小愛從外進來見我在家難掩開心，而我卻只匆忙的倒了貓食給牠，便有事跑到鄰家去了，等回來時見牠神情顯得落寞，盤裡的貓食還剩大半；姊夫因姊怕貓不讓小愛上露台，正僵持著，小愛一見我有如找到靠山般往我這邊鑽，完全不理會姊夫，那神情竟是帶著有恃無恐的驕傲；又有次我正準備回城裡，小愛見狀跑到門口默默的跟隨，直望著我開車離去，我還跟牠揮手說再見呢！卻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的見面。隔天下午我在攝影機裡看到牠將剩下的貓食吃完，獨自在園子裡走動，還不時轉過頭去望向大門，有時就坐在石板上對著大門安靜的等待著，那背影令人看了著實不捨。

由於那段時間正逢家人滑倒骨折，我大多留在城裡照顧，有一夜心血來潮自手機裡打開錄影機，看到後園台階下有兩點閃光，以為是螢火蟲，但又想早已過了季節了，可能是攝影機紅外線引起牠的注意，原來是一隻黑貓，只見牠上了台階，停在甕旁喝了點水，又在露台上百無聊賴地走動著，我看牠繞著露台一圈然後消失於錄影機下，直覺牠就是小愛，因為不會有其他貓如此熟悉的徘迴在黑暗無人的屋前，那是七月的最後一天。從此我再也沒見到牠了，而牠轉為我心頭上沉沉的掛念。

當然可以說是我過於自作多情，但我深信人與人，或人與萬物之間的緣分各有深淺，無疑的我們彼此有所牽掛，我寧願相信在日夜的等待下，小愛以為我不會再回去而失望離開了，並非遭遇不測。山居生活讓人坦開心懷捨棄塵累，我的眼睛徘徊四季景色之外，也總流連於動植物身上，它們教導了我也改變我諸多先入為主的觀念。就如此時山村夜晚，我與園子裡的兩點閃光相互凝望，各自安心互不驚擾，那是隻正蹲在草地上悠然嚼食的山羌，我彷彿聽到菩提幼苗正靜靜抽芽長葉。而我將對小愛的思念藏在百鈴花逐日飽滿的花苞裡，期待再一次的春暖花開時節，再見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