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滌姬
來到兔年,大家喜迎瑞兔,相互恭賀玉兔迎春、福兔迎祥。自古以來,兔子就有祥瑞的寓意。《唐六典‧尚書禮部》有「赤兔上瑞」、「白兔中瑞」的說法,《藝文類聚》引《石勒傳》中也有「此黑兔為祥」的記載。
從戰國時代起,兔子已有名有姓,叫做「東郭㕙」,追捕牠的獵犬名為「韓子盧」,簡稱「韓盧」。典出《戰國策‧齊策三》:「韓子盧者,天下之疾犬也;東郭㕙者,海內之狡兔也。韓子盧逐東郭㕙,環山者三,騰山者五,兔極於前,犬廢於後,犬兔俱罷,各死其處。田父見之,無勞勌之苦,而擅其功。」戰國時期的這場犬兔追逐,兩敗俱傷,田父得利。
唐朝元稹〈代曲江老人百韻〉寫道:「箭倒南山虎,鷹擒東郭㕙。」空中有利爪凶猛的老鷹虎視眈眈,地面有矯健善馳的獵犬窮追不捨,背腹受敵的兔子會有怎樣的遭遇呢?
宋朝司馬光見到這樣的場景,深有感觸,作詩〈窮兔謠〉二首。其一:
鶻翅崩騰來九霄,
兔命迫窄無所逃。
秋毫就死忽背躍,
鶻拳不中還飛高。
安知韓盧復在後,
力屈但作嬰兒號。
少年只取一快樂,
誰念草根腥血毛?
這首詩很有臨場感。鶻鳥展翅,從上空崩下,不中,又飛騰高空,再撲下……幾次往返,兔子被逼得走投無路,死亡近在毫釐,千鈞一髮之際,奮力一搏,高高躍起,躲過鶻鳥的拳爪,迫使鶻鳥再度高飛。然而空中有猛禽,地面還有獵犬追捕,兩面夾擊下,兔子用盡全力也無法逃脫,最後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哭號聲,像在追問:「為了少年一時的快樂,就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窮兔謠〉其二:
兔營三窟定何在,
棘間塹底高丘巔。
卻行百步方躍入,
未免餘蹤留雪田。
少年何為無惻隱?
解鷹縱犬薰以煙。
人言兔狡非兔狡,
窘急偷生真可憐。
這首詩深具畫面感。兔子把「三窟」營建在人煙稀少的荊棘叢、坑漥底、高山頂,返家時,還小心翼翼地用倒退的方式,至少退走了百步才跳進洞窟,就怕在雪地裡留下足跡。但是年少的獵人步步緊逼,除了射箭,還放鷹、縱犬、用火薰燒,直到兔子成為囊中的戰利品為止。
「少年何為無惻隱?解鷹縱犬薰以煙」,司馬光從兔子的角度反問獵人,為什麼沒有惻隱之心?只為了一時的快樂,放縱鷹犬還不夠,還用煙火逼迫,完全不留生路。司馬光同情兔子的遭遇,替牠們發聲,寫下「人言兔狡非兔狡,窘急偷生真可憐」:兔子並沒有傷害其他動物,只是為了保命建造了三個藏身的洞窟,就被稱為「狡兔」,其實牠並不狡詐,反而過著「窘急偷生」的可憐生活呢!
兔年讀〈窮兔謠〉,感觸特別深刻。坊間各種兔形玩偶受到追捧與熱愛,卻對活蹦亂跳的東郭㕙「解鷹縱犬薰以煙」;兔子被視為祥瑞的象徵,卻過著「窘急偷生真可憐」的日子。要到什麼時候,兔子才能過著揚眉兔氣、前兔似錦、奮發兔強、安居樂兔的自在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