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淇華

「你剛剛看穿了四張牌？」學長一臉驚恐道。

「不，應該只看穿三張半」，我誠實回答：「因為第四張變半透明，是方塊八，我看成紅心八。」

那已是三十五年前，如幻似夢的往事。那時我念大三，白天翹課睡覺，晚上就起來寫文章。每當月過中天，夜靜更闌之際，隔壁準備考研究所的航太系學長，就會來敲我的門，一起走出戶外，在星月下吞吐青春的雲霧，憑欄共望對岸的觀音山燈火；若仍有興致，便再入室打幾局橋牌。

某夜牌局，眼前覆蓋的撲克牌，突轉透明，我一一念出數字與花色，學長也一張張掀開，歷時不到二秒，前三張屢試不爽，到了第四張牌，我的「透視力」就消失了。華姓學長和我面面相覷，那兩秒的魔幻時刻，根本難以解釋。即使隔年電影《賭神》上映，人們對於透視撲克牌的劇情，都視為荒誕不經，但我們都知道，那曾是我們的親身經歷。

過了幾年，前台大校長，電機系李嗣涔教授，開始研究手指識字的特異功能，但即使研究獲得科學實證，仍然被許多學者視為「偽學術」。也因為自己的奇幻經驗未曾再現，也不好意思向旁人提起，怕有傳播迷信之嫌。

這幾年漫威、DC電影大行其道，人人幻想擁有片中super hero的超能力。例如蜘蛛人的飛岩走壁、X教授的讀心術、金鋼狼的快速癒合，或是超人的透視眼。然而每當走出電影院，我們也走出現代科技的太虛幻境，馬上接受自己是凡胎肉身的事實。

其實，我們必須相信這世上真的有超人，他們擁有非凡的透視能力，能夠跳脫五感的禁錮，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未來。

你看十三歲時的小孫文，讀完了鄉塾裡的四書五經，隔年遠赴檀香山，始見輪舟之奇、滄海之闊，也因此滋養了慕西學之大心，窮天地之幻想。在心之寰宇間，他看見自己的祖國，變成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所以為祂拚搏一生。

又例如一九六四年，四十六歲的曼德拉被判終身監禁。在這期間，他經歷母親去世、長子車禍喪生的不幸，甚至沒能獲准參加親人的葬禮。他整整被囚禁二十七年才重獲自由。在慶祝世紀之交的儀式上，曼德拉在過去遭囚的牢房中點燃一根蠟燭，象徵民主南非未來的希望。他能在獄中忍受二十七年被毆打凌虐的日子，是因為大愛的心胸，讓他能預見，「未來的南非，不論種族和膚色，人人和睦相處。」後來，曼德拉的預見，也成了全南非人的看見。

是的，因為志大日月長，心寬天地闊。只要雄心不滅，再平凡的人，都能擁有「預見」未來的超能力。

就像彰化和美實驗學校的蔡啟海老師，在屆齡退休前夕，學生家長來找他，表示重障的孩子畢業後，無法升學、無法就業，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想了許久，認為「老師可以退休，教育不能歸零。」所以與妻子李淑玲教授，在二○一二年一起創辦「台灣畫話協會」。記得十年前他說，要集資一千六百萬，為台灣蓋一座「藝術育療中心」，成為身心障礙者學習藝術的平台，更要藉由藝術創作之推廣，走入國際，促進身障者復健與社會參與。

十年前，我完全不相信這個夢想能夠成真。在地價狂飆、建築法規受限、建材費用飛漲的各種不利因素下，「畫話協會」終於邁向圓夢的最後一哩路，在今年（二○二二）六月，「畫話協會藝術育療園區」在台中霧峰正式落成啟用了。

園區現在規畫有藝術創作區、文創區、展覽區、花園咖啡區，無障礙空間等。在落成慶功的餐會上，我聽見「畫話協會」學生唱著我與好友寫下的會歌〈不小的心〉：

時間不小心

我與你有了不同的表情

黑夜不小心

心裡有話　沒人能聽

所以我拿起彩虹的筆

畫出花開的聲音



蠟筆不小心

點出了燦爛的流星

水彩不小心

留住天使的眼睛

當你牽起我的手

前方有了天地遼闊的風景



在畫話的的世界

我有一顆不小的心

你是碧海

你是藍天



你是春風

你是白雲

謝謝你擁抱我

世上最溫暖的心

記得當「藝術育療中心」落成日遙遙無期時，學生曾憂心忡忡問啟海老師：「老師，你年紀愈來愈大了，身體也不如以前好，你會不會看不見『藝術育療中心』落成那一天？」

啟海老師哈哈大笑回答：「為什麼一定要我看見，只要我繼續努力下去，以後的人，一定會幫我看見落成的那一天。」

是啊！不需要午夜的夢幻時刻，也不需要亙久的兔升烏墜，只要擁有一顆不小的心，人人都擁有超能力，能夠穿越時間的限制，在未來，看見美好的夢想，一一在人間成型。

附記：「畫話協會」會歌〈不小的心〉上網聽：https://youtu.be/Ce82BbkWO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