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白雪

許多人對律師賴芳玉的印象，可能停留在曾處理女明星張清芳與富商前夫的離婚協議，或是許多知名藝人的離婚案件；但實際上，她投入婦女、兒少等公民運動的時間更久、更長，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她律師事務所的收入，幾乎轉手就投入公民運動。

「持續在前線，才看得到真實的問題。」賴芳玉說，很多人空談理想，但在一件又一件的真實案例中，讓她更接地氣，更了解社會各角落的真正樣貌。 

一邊要接案子經營律師事務所，並藉此導入公民團體量能，為婦幼發聲多年的她，走得很辛苦，但也因此體會到，理想與現實要取得平衡，才能持續往前走，才能走得長。

2017年她號召一群常在兒少案件中共同努力的專業人士組成兒少權心會，就是因為在處理許多家事或性侵案件中，察覺到許多孩子在不同處境下，留下的內心創傷，往往既深又長，她希望藉由心理諮商、兒少職能等專業人士跨領域的協助，包括幫助年少時曾遭性侵者，重新找回與這個社會、與他人正向連結的力量。

捨棄高薪工作 堅持公平正義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東海大學法律系畢業的賴芳玉，早年卻是主要從事刑事、商務案件。看似溫婉的外表，賴芳玉卻有著不易妥協的個性；訪問中，她多次笑著說，「我又得罪人了」。 

「公平跟正義是我認為很重要的事。」賴芳玉形容自己追求的法律人之路，捨棄了屬於高牆的商務賺錢律師，選擇和「雞蛋」站在一起的律師，尤其當她從愈來愈多受家暴、性侵的被害人身上，看到滿身脆弱的傷痕。 

賴芳玉說，一個健康、進步的社會，不但應能讓每個人安心處理自己的創傷、能直視創傷；唯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才能活得更坦然。 

看盡人生故事 體悟司法距離

因為律師工作，不管在法庭上或是私下協商，看過人生百態，多年來站在實務第一線的她發現，故事看得愈多，更理解到人世間的事情很少簡單。

年輕時，賴芳玉曾幫同事為一起吸毒兒子被控弒母的案件出庭辯護，當天她原本只是幫同事要讓死者兄長、也是凶手的舅舅在法庭作證時證明凶手平常並非不孝子，卻沒想到會聽到令整個法庭震驚的事實。 

證人說，行凶的兒子平常事親至孝，卻因誤信弟弟讒言，以為母親報警要來家中抓他，事實上，是弟弟通報警方家中有毒品，也是弟弟在母親被刺死當天，就回家拿走母親存摺、以母親名義領走帳戶內數百萬存款。

凶手當庭聽到舅舅的證詞，也嚇得瞪大雙眼，轉身向舅舅一鞠躬說：「謝謝您還我清白」，包括她和法官、檢察官也都被證人的一番話感到震撼。當初行凶兒子在法庭上的眼神，至今仍讓她難忘，故事中弟弟借哥哥之手殺人，卻沒有法律責任的現實情況，都讓賴芳玉更深切了解，司法離真實人生很遙遠，人世間，法律解決不了的事太多太多。

放下執著 把人生過得輕一點

有人形容這是「愛失能的世代」，或像日本已出現的「孤獨死」的現象。賴芳玉說 「每個世代有每個世代要面對的問題」。 

如今回頭看自己年輕時，賴芳玉笑說，或許太過於尖銳。對事、對人常以二元論評價是非對錯；隨著年紀增長，加上工作的關係，慢慢感受到，不管「人」或「事」，往往不是簡單的黑與白。

如今的她，漸漸開始體悟「人生不要過得太重」，對許多人、事，也有了更多理解、更多包容。 

就像在許多婚姻案件的協調過程中，賴芳玉重視的不僅是當事人權益，更會想到雙方、甚至雙方的子女未來如何可以過得更好。

在她眼中，就算夫妻無法再一起生活，分手絕非只計較財產、子女監護權這些事。

以前面對再困難的事、再為難自己，都會拚命一搏，如今，賴芳玉寧可選擇讓自己開心的事做，改變過去經常堅持事情非得要怎樣的心態，不只因愈來愈明白自己的局限，也想把人生過得輕一點，就算幫助人，也可以嘗試不同或者更有趣方式，不用執著於特定方法。

即使處理過許多婚姻失和案件，但賴芳玉跟另一半從大學認識至今，數十年倏忽而過，談起夫妻關係，賴芳玉笑說，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可以確定的是，能夠相互扶持，到老還有話聊，都是幸運的事，現在的精采，也是為了儲存老後說南道北談天用。

本版與聯合報「橘世代」周報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