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常聽老人家說：「菱角喙，胡蕊蕊。」指嘴角勾翹的男人甜言蜜語，不可輕信，但嘴形如覆船的我，特別羨慕上揚的曲線；我想，天生帶著笑意本就迷人，也不怪那些男子招人喜歡，落得一個多情的名聲。

菱角是水生植物，又稱「芰實」、「水中栗」、「水中落花生」等，閩南語則稱「龍角」，至於「台灣菱」是否為民謠中的「紅菱」未有定數，但將成熟時透出的暗紅色，確實令它像一枚似笑非笑的唇。菱角的主要栽培區有嘉義縣民雄鄉、新港鄉，以及台南市的官田區等，秋天收成，菱農便搖著小船，往菱潭深處行去，但光維持重心也要耗盡氣力；有些農人則會穿青蛙裝彎腰採收，除了痠痛之外，還要忍受陽光反射之苦，總之，「採紅菱」絕非詩情畫意之事。

比起出塵的荷花仙子，菱角更像是個小家碧玉。菱花色白而細微，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菱葉亦是小小的圓弧三角形，就著葉柄，一圈圈地向外輻射；好在葉柄膨大如氣囊，能支撐浮水，倒也是個自足的小世界。

《紅樓夢》中，名為「香菱」的女子也是這般不忮不求，只嚮往美麗的精神層次，所以她向黛玉學詩，日夜琢磨，別人笑她痴，也不能阻礙她對詩境的熱烈追求；香菱是個小小侍妾，主人的正妻夏金桂刁鑽，說聽過桂香馥郁，誰又聞過菱花的香氣？香菱並不知這是折磨的開端，仍真誠地說：「不獨菱花香，就蓮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一個只知自己「矜貴」，一個卻能欣賞世間所有的美，所以處處有清芬。

最終，香菱硬是被改名為「秋菱」，命運也由此走入了深秋，好在餘香不滅。

菱的外表溫婉，但菱角仍有底氣，試想，要掰開菱殼有多不容易！兩個尖端頭角崢嶸，誰想吃它，就得受它一刺；牙齒好的還算有口福，要不就只能用刀子或槌子分為兩半，再擠壓尖角，把鬆軟綿密的菱實擠到中間來；但切記得用巧勁，否則最終也只得碎裂的菱肉，絕不「瓦全」。

荷葉圓滿，菱葉瑣碎，荷花的風采更無可比擬，然而菱並不傷懷，淺塘便夠它自在，若有寬闊的大池，照樣蓬勃；即便是菱與菱之間，也從不爭搶地盤，在各自的浮生裡安好，菱角知道自己是誰，所以微笑，活得一派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