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純綉
父親交遊廣闊,為人海派,大家都稱他「大哥」,其外型也非常符合影片中黑道大哥的形象,加上嗓門大,脾氣不好,從小就極為怕他。
國小四年級時,老師出了一個作文題目「我的希望」,我寫道:「希望爸爸不要在家裡」,老師問為什麼,我回答:「爸爸的樣子很嚇人。」
成長過程裡,對父親始終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三十餘年前,我結婚當天,家裡來了一屋子的賀客,要拜別父母了,不見雙親,眾人四處尋找,終於母親出現了,她說:「我們家沒有拜別父母的習俗,此禮可免。」
後來才知曉,原來父親見我要出嫁了,百般不捨,躲起來哭泣;知夫莫若妻,母親是在頂樓找到父親的,他蹲在水塔旁,臉蒙在雙腿間,雙肩不停抽動,還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母親選擇靜靜離開。
我生老大時,產痛超過一整天了,仍未分娩。白天,父親已到產房探望我兩次,當天深夜凌晨一點又再度出現,父親對外子說:「立刻叫醫師來,剖腹生產。」外子委婉解釋,醫師剛來巡房,表示一切正常,只是產程稍長,需要再忍耐一會兒。父親冷冷注視外子,沒出聲,轉身離去,到了門口,又回頭看我一眼。他的眼眶晶晶亮亮。
五年前,女兒出嫁,拜別父母之際,媒人要我說些祝福話,我的聲帶突然當機,喉嚨彷彿有異物卡住,發聲困難。腦海浮現當年父親藏在頂樓啼哭的畫面。
三年前,女兒到醫院待產,我不敢前往探視,吩咐女婿,待女兒生產完畢,再向我報喜訊。我又想起父親的淚眼汪汪。
原來,我的父親是擁有一顆豆腐心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