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招弟

白露至，我因笑眼盈然的農家與滿園豐實的柚果，而潛泳於回憶之海底。

童年，居家藏身荒郊叢林裡，富鄰那棵兩樓高的柚樹陪我們姊弟度過不知生活疾苦、追風逐夢與結繩盪鞦韆的歡樂年華。

春天，點點白雪綴上枝頭，幽香頻竄入鼻腔，蜂群穿梭枝椏嗡嗡鬧個不停。待花兒凋謝，小柚從指尖大逐漸壯茁成拳頭般，爾後實沉的大綠燈籠幾乎壓彎了枝條哪。

夏日，風兒拂過樹梢，柚果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盪得我花了眼、暈了頭。但遇強颱過境，瞬間鋪出一地果毯，招來蠅蟲滿天飛舞，和鄰居一臉愁容。我們試圖撿落果充飢，因澀口「噗噗」狂吐作罷。

節氣遞轉，時光催熟果實，姊弟自認神不知鬼不覺鉤個解饞，然特殊柚香如何瞞過「虎鼻獅」長輩？鄰居架高梯堆出待價而沽的果山，對著瞬間空盪光禿的枝梢，年幼的我有強烈的失落感。當「湊腳手」的童工獲贈鮮柚而歡喜時，長輩吩咐「消水」到中秋，真有「煮熟的鴨子要飛走」的無奈。在物質不豐的年頭，那些偏酸帶澀的土柚，卻是我們心中珍饈與美味。

中秋夜，「切賊頭」揭開賞月首部曲。外婆一手按門檻上的柚子，一手執刀念著：「八月十五暝，月娘光光，切賊頭，切賊頭，一刀切乎斷，賊仔走離離」，然後快刀切下蒂頭，又縱向畫柚身數刀，圍觀小毛頭則迫不及待搶做柚帽柚車玩樂和大快朵頤了。昔日民眾認為「秋收冬藏」時，農作物易遭宵小覬覦，「切賊頭」可換整年平安，這有趣民俗還流傳在雲嘉鄉間哦。

金風送爽的秋日，懷想賞月、摘柚啖柚、DIY柚皮、沐浴長輩自製柚皮蚊香與聊天說笑的過往，有百感交集之感。幾十年前外婆殷殷提醒：「吃拔仔放槍子，吃柚仔放蝦米」，提醒貪嘴傷腸胃的言語，已換我叮嚀孫輩。

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