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默

連日梅雨，眠床牆邊的黑孢子家族一一被喚醒，直到織成一片黑色星空。床沿揚起氤氳星塵，未定的塵埃落進眠夢裡。雨未歇，飛塵無以展翅，只好望其他方向伸展。於是，床邊書桌上推疊著的待辦事項，漸次地，也蔓成一片黑星。

塵埃持續滋長，我將就著星塵睡進眠夢裡。夢裡撞見賣夢的人，他們像李美芮筆下夢境百貨的販賣部，造夢者在「昨日與今日的縫隙」，嵌進買夢者的想望，可能是與過往親人再享天倫、可能是與古典傳說裡的主角對話……

我想起義大利的哲學家阿岡本（Giorgio Agamben,1942-），他曾在時間的縫隙中，安插一個停頓。他認為的當代時間觀是「被體驗的時間」，而這個「停頓」指的是：在線性時間裡畫分出每個人個別體驗的時間，但這意味著：有多少個思想家，就有多少個被體驗的時間，因此形成「多重時間」的樣態。

恰如宇宙間不同的星系，交織成不同的時間。譬如天狼星，距離地球八‧六光年，換言之，當我們仰望夜空看見星光的時候，那已經是八‧六年前的天狼星。因此，我們「這端」乍見的黑暗，可能已是「那端」投出的光。

數年來宇宙被證實正在加速膨脹，星系之間離得更遠，宇宙也愈發黑暗。阿岡本期待當代人能在這個停頓中首先感知這片黑暗裡層的「那端的光」，以預見的方式來凝視黑暗並試圖排除任何阻光的黑暗，進而閱讀光年之外的光亮。

夜已深，那片黑色星空在雨歇後仍緊挨著我的書桌、我的溫床，多次抹除後仍頑強生長。買夢的人不知這是哪個星球投出的黑暗的堅強的光，眼拙的我試圖企及造夢者對明日來之前的鏬隙的精心設計……

太陽與地球相距八‧三光分，清晨曙光乍現時，已是八‧三分鐘前的太陽。然而在光分之外，光線早已穿越沉甸甸的夜幕，即使天光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