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李祖翔專題報導】身體受限，英語代理教師陳冠華的人生卻海闊天空，矢志給孩子一堂不被框架綑綁的課。

「我的孩子很喜歡你。」畢業生家長的這句話讓陳冠華受寵若驚，而他不過是在孩子發出聽起來有些冒犯的提問後，用幽默化解衝突。

由於腦性麻痺的緣故，陳冠華的成長歷程沒有少過屈辱，不斷出現的創傷及治療，反而有了超乎常人的包容與柔軟。有人曾笑他舉止奇怪、刻意模仿恐龍走路的樣子，或在他的抽屜塞垃圾；他也曾自慚形穢，憤恨生來與眾不同。

陳冠華因為腦性麻痺，成長經歷飽受屈辱。圖為後來加入空表演實驗場，透過排練勇敢面對黑暗與生命中的遺憾。圖／空表演實驗場提供

無數老師啟蒙   國中立教師夢

他的童年還只有固定4個去處：學校、家裡、醫院和伊甸基金會成立的鳳山早療中心，而他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外出打球或和同學一起玩樂。

雖然身體受限，但他有個教師夢，而且至今不曾改變。

「我很感激不少老師帶給我的正向啟發。」國中有位歷史老師讓他難以忘懷，甚至上大學後想起，都忍不住奉為人生圭臬，他說：「老師是小兒麻痺，碰不到黑板上方，竟踮起腳尖去寫。」他震撼老師身體不便還那麼努力幫學生上課。

而鳳山早療的老師也為夢想推了一把，讓他從小知道教育可以實現很多事，所以國中就奠定人生目標，要當一個好老師。他便從生活沒有目標、總是怨天尤人，變成奮發向上、土法煉鋼地將自己投射在全英語環境，讀英語雜誌、聽廣播，加上老師利用午休時間幫他輔導及特殊身分加分，終於考取文藻外語大學五專部，主修英語、輔修日語。

背單字到凌晨   樂為學生榜樣

有趣的是，文藻特色在全英語授課，即便他用中文發問，得到的依然是英語回應，他坦承第一個月腦袋都是空白的，要人家幫忙翻譯，有同學忍不住問：「你到底怎麼考上的？」他很慚愧，趕忙把國中課本單字表重新背一遍，每天讀到凌晨才罷休。

除開早療，大學是他另一個快樂時光，因為沒有歧視，還有老師說：「雖然你是這樣的身體，但智商、表達、文字能力都很好，你可以在文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或用你的才能寫文章。」於是他有了自信，從英文名翻譯出一個綽號格藍特，格代表獨樹一格、藍是喜歡的顏色、特是喜歡自己的獨特，被激勵的成果可見一斑。

「老師還鼓勵我演講，或直接邀到班上分享成長故事。」因此在他當上老師後，也會對學習受挫的孩子說：「你有什麼不如意的？看看老師吧，只要肯努力、有毅力，就可以克服很多生活或學習上的難題。」小朋友很為這套說詞買單。

陳冠華近年接觸藝術治療，再次嶄露他的才華，漸漸正能量爆棚。圖／空表演實驗場提供

藝術療癒身心   教學不設框架

2020年他又接觸到藝術治療，成為「空表演實驗場」的一員，演出戲劇《我是一個正常人二部曲：我們一起撿到槍》，漸漸正能量爆棚，開始與過去和解，調整好身心即踏上教師路，從代課入門，一學期一間學校，即使因防疫改成遠距教學，仍有家長送水果以示感謝。

有個孩子總在課堂上天馬行空的發問，一次就問他：「老師，你這樣要怎麼洗澡？」陳冠華沒有覺得被冒犯而斥責，反而說：「你來我家住一天不就知道了？」孩子驚喜：「我可以去你家喔？」他非常歡迎，認為孩子需要多一些與身障者相處的機會，才能減少因無知產生的不友善。

他並坦承，當老師並不容易，面試時仍有許多教職人員質疑坐輪椅無法教學，或直言寫不到上方黑板，教學品質會不好，他反倒豁達的認為「教學有很多配套方式，人生也不是一成不變、只能活在框架中」，比如黑板的字寫不夠高，他就允許後面的孩子走去前面看。

「為什麼學校規定上課不可以走動？」陳冠華有著彈性的思惟，覺得學習不用設太多限制，甚至就該讓小朋友多動一動才安分。

陳冠華坐輪椅教書，以自身經驗讓孩子與同事看見身障者的無限可能。圖／伊甸基金會提供

解題不鑽牛角   故事俯拾即是

曾有面試的學校問他：「如果小朋友忽然從教室跑出去，你要怎麼追？輪椅又下不了樓梯！」他感到莫名，表示：「輪椅速度其實很快，我也可以請同事或其他孩子一起去追，又或者搭電梯下樓。」看待問題他很少鑽牛角尖，但這也讓他意識到應該給師生不同的刺激與看見，「如果沒有機會與身障者相處，會很難理解原來事情可以那樣解決。」

而他圓夢的故事得以曝光，則是因為伊甸基金會走入40周年、邀第一屆畢業的他回鳳山早療一遊。他不吝分享早療的重要，肯定早療幫助他建立生活語言，以致有機會成為老師，並感嘆現在的孩子比較幸福，不用一個人單槍匹馬跟這個世界對抗。

陳冠華（前排左3）分享鳳山早療班的合影，左2就是「大學認識」的好友李翔濬。圖／伊甸基金會提供

參訪後還意外勾出一樁巧妙緣分。他有位大學時到國立虎尾科技大學參訪認識的朋友，同為腦麻又坐輪椅，卻能勇敢規畫去環島，在當年不只是創舉還上了新聞，當他將早療班的合影放在網路上後，朋友竟說：「你旁邊的是我！」讓他驚喜：「原來緣分那麼深！」這個插曲讓伊甸印象深刻，而隨著了解愈深愈覺得應該讓更多人認識這麼一位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