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pexels
文/鄧秋妍
我的媽媽四十六歲時就往生了,那年我才讀國二。
一天放學回家時,幾個鄰居對著我竊竊私語,隔鄰莉姊跑來說:「你媽媽去醫院了,等一下我帶你去!」家裡,有種奇怪的味道,媽媽房裡有點亂,地下有個翻倒的小盆子,我匆忙淘好米,跪到祖宗牌位前,心中狂呼:「請保佑媽媽啊!」
幾天前夢到素未謀面的祖母,拉著我站在家中院子溝邊,對著不遠處孤身一人的爸爸叨念著;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記得那張臉,寬寬大大的跟爸爸好像。
莉姊牽著我找到急診室,護士拿筆往簿子上一點:「死了。」愕然、驚恐,那是閻王爺的生死簿嗎?早上我才看到媽媽買早點進門,她的草綠色大衣上還繫著領巾,默默地和我對望一眼,那竟是最後一眼!
本來媽媽都是自己做早餐的,可能晚上又沒睡好。有陣子睡前,母女倆躺在床上猜謎語,記得她濃濃的湖南鄉音:「冬瓜冬瓜兩頭開花,它不結果我不吃它」謎底是枕頭,猜著猜著沉沉睡去。偶爾半夜燈光朦朧中,上晚班回來的爸爸,會坐在床前輕聲問媽媽:「昨晚睡得好嗎?」
我的爸媽是在民國三十八年坐大船到基隆港,原以為幾年後就可回大陸,怎知是遙遙無期的長盼?媽媽是家中的么女,思鄉情切,季節轉換時就會失眠憂鬱,血壓又高;就這樣腦溢血,一瞬間走了。
送媽媽上山時,仲春微雨,濕滑的陡坡,讓工人們扛不起棺木,他們說:「叫妹妹跟媽媽說上山啦!」我哭喊著:「媽,上山了!」棺木就緩緩移動了。爸爸後來才告訴我,媽媽在鬆手前,一直叫著我的名字……她割捨不下我啊,那是一種多深的痛!
我如今早已超過媽媽往生的年齡,好想抱抱她,疼惜她。
有位朋友說:「你媽媽一下子就走了,一定是菩薩接她去了。」是啊!值得安慰的是,她沒住過院,沒受過纏綿病榻針藥的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虔心向佛,回向給媽媽,讓她安息放下;我也同樣能得到救贖與安慰。
生死之間,如是超脫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