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橋源一郎

我很喜歡湯瑪斯曼的小說《威尼斯之死》，這是關於某位年邁的作家去威尼斯旅行，迷戀上一位美少年的故事。由於兩人年齡相差懸殊，甚至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意，老作家只能遠遠地凝視著這位年輕人。　我大概每隔五到六年就會重讀這篇小說，不可思議的是，雖然我已經讀過好幾次，重讀的時候總會有新發現。就像在「教室」中，我不經思索告訴老師：「我最近重讀了這本書之後嚇了一跳。過去幾十年來，我一直以為是處於人生最後階段的老人，對於青春感到憧憬的故事，不過仔細一想，我的年紀竟然已經超過這位老作家了！說不定這位老作家也不覺得自己上了年紀，這個發現豈不是很驚人嗎？」

老師聽了以後微笑著對我說：「你終於察覺到了，你以前只看到這個人物的年齡，就認為他是老人，就像大部分的人一樣。不過人很難察覺到自己實際上已經老去，只有在照鏡子時看到自己的臉，會感到訝異。」

聆聽書中老師的話

這樣的事在讀書時經常發生。存在於書中的老師，必須主動去見他，而且除非自己提出重要的問題，對方不會提供任何答案。只有翻開書本閱讀，才會見到老師。所以我認為，一定要自己去找老師。

離我書桌最近的書架上，擺著岩波文庫的書籍。有一次我忽然發現，這些書的作者幾乎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在這些書的對面有另一個書架，上面擺著還在世的作家的作品。究竟哪一邊的作者給我比較豐富的啟發呢？感覺上，似乎應該是還在世的作者跟讀者有較多對話，因為已經過世的人，無法再多說什麼了。

但是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不在人世的作者，彷彿正栩栩如生地教導我更多！如果要解釋原因，已經過世的人所寫的書，已經持續「活了」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因為一直以來大家都想接近這本書，想聆聽書中老師的話。

但是在世作家所寫的書，幾乎過了數年以後，就已經沒有人再感興趣了。或許那是因為這本書裡的老師，每年在黑板上寫的話幾乎都一樣。能夠在字裡行間持續活下去的人，感覺似乎比一般還在世的人更有存在感。

不可能的確實存在

不過《納尼亞傳奇》裡的教授，在過世前原本就不存在（笑）。他認為「納尼亞王國」正因為「看似不可能」所以「的確可能存在」，或許這正是他自身的寫照。

認為某件事「可能」當然很好，也是件好事。照一般常理來看，《納尼亞傳奇》裡教導四個兄弟姐妹許多事的老師應該「不存在」，但是我認為那位老師絕對「存在」。所以如果我在思索什麼，或是有什麼煩惱，都會想去找那位老師。而且到時候那位老師一定願意提供諮詢。

（本文摘自天培出版的《探索問題比尋找答案更重要》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