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貴宏
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想起姥姥,在祭奠姥姥的時候,會想起她在缺吃少穿的歲月裡,將7個兒女養大成人的種種往事。
姥姥踮著小腳,圍著鍋台轉了一輩子。農村缺燒柴,做飯全用玉米秸,玉米秸不抗燒,抱進廚房一大抱才能將一頓飯做熟,並且煙氣大,廚房裡經常煙氣繚繞。姥姥每做一頓飯都會被嗆得直淌眼淚。她年復一年地在竈台前忙碌,歲月的煙火將她40多歲時就燻染得白髮蒼蒼,皺紋縱橫。
在我的記憶裡,姥姥做了一輩子飯,最擅長做的飯食就是稀飯和薄餅,烙薄餅始於啥時無從考證,止於卻是她90歲高齡的前幾天。姥姥烙的薄餅白麵少玉米麵多,由於粘性小,用擀麵杖擀時極易破碎,放入鐵鍋烙時又得格外小心,既不能糊也不能斷裂,烙這種薄餅逼迫她只好用手去鍋中翻轉移動,好在玉米秸火不太燒。我小時候去姥姥家,站在鍋台邊一邊看姥姥擀餅烙餅,一邊想:姥姥的手可真夠厲害,竟然不怕燙。
姥姥烙的薄餅可乾吃,但最佳的吃法是效仿煎餅捲白菜大蔥和大醬吃,這些農村隨處可見的蔬菜雖不起眼,但用這種薄餅一捲,味道還真不錯,連炒菜都省了。夏天,姥姥做飯極準時,往往是舅舅們從地裡勞作收工一進屋,熱騰騰的稀飯和一摞薄餅就端上桌了。春夏房前菜園裡的蔬菜多,姥姥總是洗一大盆菠菜、小白菜、生菜等,裡面還摻些婆婆丁和苦麻菜。
姥姥去世後很多年,家家的生活水平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大魚大肉吃膩了,我們便到餅店去換口味。可那裡薄薄的筋餅只有少許,捲餅的配料卻裝了好大一盤。總覺得不如姥姥烙的那種薄餅有味道,只是那種味道離我愈來愈遠了。人有時也賤,好東西吃多了,反倒想念起久違的故鄉純樸簡單的味道了。有次和父母談到啥好吃,我竟莫名其妙地說:我姥姥烙的薄餅最好吃。
年邁的母親見我如此說,嘆口氣道:「那年月,不喝稀飯吃薄餅吃啥呀?人口多,缺糧少油的,用薄餅捲菜還不是為了省糧嗎?」母親的話讓我沉思良久,我想,姥姥烙了一輩子的薄餅,傾注了她多少過窮日子精打細算的心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