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樹志

蒙元時代，東西方交往盛極一時。最有影響的西方使者，莫過於義大利人馬可‧波羅（1254～1324）。

一二七一年，馬可‧波羅隨威尼斯人尼哥羅兄弟，沿著絲綢之路東行，前往蒙古。他深得元世祖忽必烈賞識，出任元朝官職，遊歷了大都（北京）、京兆（西安）、成都、昆明、大理、濟南、揚州、杭州、福州、泉州，留下了生動的紀錄。比如，十三世紀末，他來到昔日南宋都城杭州，驚嘆它是「世界最名貴富麗之城」，劫後餘生的杭州，依然人口眾多，產業發達，市面繁榮。正是由於他的介紹，杭州這座花園城市聞名於歐洲。他的中國見聞紀錄如實地反映了當時的實況，比如稱中國為「契丹」，稱北京為「可汗的大都」，稱南方的漢人為「蠻子」，稱杭州為南方漢人的「行在」。

一二八九年，伊利汗國大汗的妃子死去，大汗派遣使者到大都，向大元大蒙古國的皇帝請求續娶一位公主。忽必烈同意把闊闊真公主嫁給大汗，並且委派馬可‧波羅陪同大汗的使者，一起護送闊闊真公主前往伊利汗國。一二九一年，他們一行從泉州啟程，兩年後到達伊利汗國。馬可‧波羅完成任務後動身回國，於一二九五年抵達威尼斯。

不久，馬可‧波羅在戰爭中被俘，他在監獄中講述東方見聞，由同獄的小說家記錄成書，出版後名曰《世界的描述》（一曰《世界的印象》）。馮承鈞的中譯本題名為《馬可波羅行紀》，從中可以看到一個外國人眼中，十三世紀中國生動活潑的畫面。

然而，在當時歐洲人看來，這是馬可‧波羅的「百萬牛皮」。這一成見至今仍未消除。一九八一年，英國不列顛圖書館中文部主任吳芳思（Frances Wood）女士在《泰晤士報》發表文章，認為馬可‧波羅沒有到過中國。

一九九五年，她出版專著《馬可波羅到過中國嗎？》結論是：威尼斯商人馬可‧波羅從未到過任何接近中國的地方，在歷史上不朽的《馬可波羅行紀》完全是杜撰之作。奇怪的是，她的這一結論居然得到幾位中世紀史專家的支持。

中國的蒙元史專家楊志玖首先表示異議，在《環球》雜誌一九八二年第十期發表文章回應。他指出，中國史籍中確實沒有發現馬可‧波羅的名字，但並不是沒有可供考證的資料。比如，護送闊闊真公主赴伊利汗國的事，在《經世大典》中有明確的記載，人名、時間都和馬可‧波羅所說相符。伊利汗國學者拉施特的《史集》也有相同的記載。

又如，《馬可波羅行紀》提到鎮江附近有兩所基督教堂，以及在長江邊的佛教寺院（即著名的金山寺）。這些可以在《至順鎮江志》中得到印證。該書有一章專講元朝的紙幣，說它通行全國，信用度極高，特別強調「偽造者處極刑」。這一點由一九六三年出土的紙幣銅版所證實，銅版正中刻有「偽造者處死」五個大字。這些目擊的紀錄，絕不是「沒有到過中國」的人可以「杜撰」出來的。

一九九七年，楊志玖在《歷史研究》雜誌發表論文《馬可波羅到過中國：對〈馬可波羅到過中國嗎？〉的回答》，全面論述了他的觀點：吳芳思雖多方論證，但說服力不強，《馬可波羅行紀》中確實有一些錯誤、誇張，甚至虛構之處，準確可考之處也不少，若非親見，便難以解釋。

此後，有的中國史家為此寫了專著，反駁吳芳思的結論。現在看來，說馬可‧波羅沒有到過中國，顯然過於武斷，令人難以置信。



（摘自《圖文中國史》，聯經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