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末清初著名的書法家傅山,在寫給他兒孫《霜紅龕集‧作字示兒孫》一文中,提出「寧拙毋巧,寧醜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毋安排」等所謂「四寧四毋」的書法美學觀,影響明清以來的書家審美趣向甚深且鉅。
傅山「寧拙毋巧」一語源自老子「大巧若拙」的哲學思想,傅山引用借論書法,但他據此又創建性地提出「寧醜毋媚」一詞,另兩句「寧支離毋輕滑」及「寧直率毋安排」,指的是書法的結構與布白、自然與人為外在的形式因素,其審美的內涵,實旁出於前兩者,又包含於前兩者之中,而只有「寧醜毋媚」才是傅山所獨創,且有其獨立的審美內涵及美學概念。
按,媚者悅也,巴結,取悅於人,又有「蠱惑」之意;另稱「美好」。然傅山「寧醜毋媚」之原意,應指前者,偏向媚附或媚惑那種逢迎阿附及故作妖態,藉以博得他人歡喜之意。相對於「媚」,則「醜」指向「形貌陋劣」、「羞恥」、「慚愧」及「卑賤」等意,與「拙劣」、「陋惡」近似,而與「巧媚」、「阿諛」對立起來。
近人章祖安先生在其《印象式批評與傅山書論之領悟》一文中,對「寧醜毋媚」有「猶寧要醜陋之嫫母,而不欲妖媚之夏姬者」極妥恰的譬喻。按嫫母相傳為黃帝次妃,貌甚醜 ;而夏姬者,春秋時鄭國之美婦,曾與陳寧公、孔寧及儀行父等人私通,貌雖美而人格留有缺憾。
事實上,傅山提出這種書學觀點,旨在詆貶自元明以來,源自趙孟頫及董其昌等人柔媚甜熟的書風,尤其是針對趙孟頫個人人格的不恥,傅山在《字訓》中曾言:「予極不喜趙子昂,薄其人遂惡其書。」傅山自己曾絕食七日拒作清廷之官,他這種寧願餓死,不圖榮華的氣節與性格,正是「四寧四毋」之說的思想基礎。
所以,傅山《作字示兒孫》,是以書學來講人品操守,重在教訓兒孫不可喪失氣節,所謂「作字先作人」,是傅山《作字示兒孫》的主體思想,而「四寧四毋」則是從人格或人品操守中,衍生出的一種書學審美的品評標準;是說醜拙遠勝過媚巧,隨順自然遠勝於輕飄和刻意安排,但如果還可以選擇,傅山獨取「作人第一」,附圖為筆者具濃淡乾濕筆墨新法的金文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