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思
女兒於三月十四日,離開了我們。這是沒有女兒陪伴的第一個秋天,特別的寂寞清涼!
雖然身體缺席,精神卻是常在的。每天早晚禱告、走路、用餐、說話、甚至夜間夢中,都有她身影的晃動,無聲的慰問;只是不能擁她入懷,感受她的溫暖。
我思念的淚水,匯聚成一條清澈的小溪,映照出我和女兒彼此的身影,互相說話安慰彼此的寂寞。
我和女兒攜手走過五十二個秋天,她為我撿拾美麗的紅色楓葉,我為她解說「霜葉紅於二月花」的詩句,我們譜出秋天美麗的童話故事。
她生病了,才知道秋天的童話不是一直美麗的;也能肅殺無情,像洪荒猛獸遮天蔽日,黯然無光,有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淒惶。
我老年的身體,不是肩膀痛,就是膝蓋痛,或是手指關節痛,腳後跟痛。總抱怨老天這樣折騰人。
後來數一數自己所有的痛,加起來不過是女兒疼痛冰山的一角。
她走過sarcoma (肉瘤)的化療、放療、手術的病痛;走過庸醫誤置尿道支架,導致腎臟插上兩個管子,連結兩個尿袋的難關;走過粗心的護士不小心拉出右邊腎管,從此右邊尿袋都是怵目驚心的紅色血尿。
勇敢的女兒從來沒有說過一聲痛!
秋天山色蒼茫落葉飄零,蟬鳴淒淒天高雲遠。後院籬笆外幾棵楊樹在秋風裡,跳舞歡唱。守住最後的秋色。
到了黃葉飄零花草萎頓,女兒的身體出了新狀況/診斷出得了敗血病。後來找到我們的兒子,她的哥哥,竟然跟她的骨髓完全吻合。這個好消息讓女兒大喜,充滿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在我家養病的時候,常常比我這早睡早起的媽媽更早起床,推著助行器到客廳看電視。等我起來她歡快得像唱歌般「媽媽,我一天比一天更好起來了。」女兒生性樂觀開朗,面對病痛充滿鬥志。
可惜因為諸多舊疾纏身,她沒有足夠健康的身體等到接受骨質移植的手術。
冬天滯留不肯離開,女兒沒有盼來明媚的春天。
在醫院的最後一個月,主治醫師問她說「妳願意換到七樓的安寧病房嗎?」女兒毫不猶豫的回答「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醫生已經用了所有可用的藥物,不再做任何治療了。女兒卻不願放棄,凡有一絲希望她就不輕言放棄。
女兒最後的告別,是戴上呼吸器前,兩行流到耳邊的淚水。「爸爸,媽媽,請原諒女兒不能為您們養老送終了!」
她戴上充滿氧氣的面罩,還是不能呼吸,萬分不得已請求護士換上呼吸器。呼吸器是生命終結的前奏。
九月十四日是女兒離開半年的日子,一百八十多個沒有女兒陪伴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她走得突然,突然得不知怎麼安排對她的哀思與傷痛。
把她那張笑出一個酒窩的甜美照片,放大了掛在客廳正面的牆上,我們走過都能看到。女兒生前愛花,在照片兩邊,放兩瓶鮮花。每天黃昏在她的照片前點三隻燭光,照亮她秀麗的容顏!
家裡到處是她走過的足印,她用過的物品,她一聲聲「媽咪,媽咪!我好愛您!」在空氣裡分分秒秒流動著。
沒有想到那麼堅強勇敢的女兒,最終在生命中豎上了白旗;她沒有陪我走完今年的秋天。
親愛的女兒,媽咪想念妳!在這秋天黃葉飄落的季節,分外的想念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