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七年多來,第一次的惶恐。
我的惶恐是在更深隱之處,在更深隱之處的顫抖,只有我自知,深幽處的顫抖,對於感官已慣於刺激的人們而言,那是不可及的國度,無法察覺,無法分辨。我只能安於在這與家截然不同的房間,並將自己與這最幽黯的經歷隔絕開來,雙眼無感地望向天花板的燈泡,想像那是窗外的陽光,只是無論我怎麼想像,它都是冰冷的,不溫暖的。
貓奴纖細的手指穿插在我額頭到頸部的毛髮,溫柔安撫;另一位護士壓住後臀,勸阻我不要躁動的力道,剛剛好。握住我左後肢的醫生,專注地,從我厚密的小腿毛中找到靜脈,前後頂多一分鐘,打針跟抽血,一氣呵成。
完成後,貓奴迫切地,彌補地,抱我入懷,下巴磨揉著我的頭頂,板著臉的我,予以漠然、寡情的回應,正當深幽處的顫抖轉換成即將要發作出的憤懣,沒想到醫生忽然冒出一句:「這是我近期碰過一動也不動的貓,太乖了」,滿是驚奇與喟嘆的口吻,竟按捺住我的憤懣,半途煞車,我這段前後的惶恐、顫抖、憤懣,瞬間壓縮成朦朦朧朧的一團霧,頓時分不清自己真實的感受。
總算告一段落,退居到我最討厭但此刻卻最安隱的貓籠,與貓奴待在另一個房間,豎起耳朵,靜待結果。這就是生病無法自理的過程嗎?這就是醫院任人擺布的檢查嗎?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走運,冷不丁的,運途上還是放了個絆腳石,在我快活又安然的生命旅程,多了一道病痛的坎坷;在我不知天高地厚,天塌下都有貓奴跟老爺頂著的大無畏生活,我恍然大悟,有些苦痛,只有自知,唯有自靠。
接連幾天,悶悶不樂,頭暈腦脹,四肢無力,時不時嘔吐,貓奴準備豐盛的食物,於我寡淡無味,提不起食欲;也許缺了什麼就特別羨慕什麼吧,目光始終放在葉小弟與妹妹的追逐嬉戲,小病而已的我只想擺脫不適,擁有健康身體;真不知道那些排隊在病痛隊伍中的眾生萬物,如何安頓自身於殘病的折磨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