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刀成一快,仗劍泯恩仇;豪情則豪情矣,痛快則痛快矣!但是,後果呢?
唐‧賈島〈劍客〉詩:
十年磨一劍,
霜刃未曾試;
今日把似君,
誰為不平事!
引刀成一快,仗劍泯恩仇;豪情則豪情矣,痛快則痛快矣!但是,後果呢?對於當代、後世的影響呢?智者固當如是乎?
周安王時,濮陽人嚴仲子和韓國的宰相俠累有仇,嚴仲子欲報無門;知道軹縣有個聶政,是俠客(什麼俠客?實今所謂流氓、角頭罷了)之流,便著意結交,送黃金百鎰為他的母親做壽。聶政不受,退回了百鎰的黃金,說:「老大哥,你這一番情意我領了,士為知己者死!你要報俠累之仇,不難;但而今老母尚在,我,聶政不能把這條小命賣給你酘酘」
嚴仲子說:「報仇之事,不忙,我能等。」老母死了,周安王五年(西元前三九七)的三月,聶政果然在衛士環護之中,上階一刀刺殺了宰相俠累;然後剝下自己的臉皮、挖出自己的雙眼,再切腹掏出心肝腸胃,自毀屍身而死,讓人不知刺客到底是為誰?
不久,一個女子哭倒屍旁,說:「我是聶嫈,這是住在軹縣深井里的聶政,我的弟弟。他怕連累了我,這樣自殘而死;我雖是女流,怎能怕死而不成就他的英名呢!」也死在聶政的身旁。這是俠女,夠悲壯吧?然而,國家的形象、司法的尊嚴何在?所以,集法家大成的韓非輕蔑而激憤地說:「俠者以武犯禁!」
秦始皇帝十九年(西元前二二八),燕太子丹要刺殺秦王以報其不禮之怨,寫信問他的老師鞠武;鞠武說不可,你只為了個人的怨氣而置國家安危於不顧,非智者所為!太子丹說:「此恨難消!」
鞠武說:「你一定要消此恨,那就西約三晉(韓、趙、魏),南連齊、楚,北和匈奴一併攻秦,才是正途。」
丹說:「曠日費時,我不能等!」於是,透過角頭大哥田光找到了荊軻,太子卑辭厚禮、像太上皇似地侍候他,甚而用黃金做彈丸以射水池裡的龜鱉,用千金買千里馬來吃其馬肝酘酘如是無所不至者三年。太子丹囁嚅地說:「壯士,還有什麼不快意的嗎?」
荊軻瞪起環眼,說:「你,不耐煩了嗎?那就走吧!」於是,捧著秦王叛將、燕丹摯友樊於期的首級(彼時樊於期正匿藏太子丹的家裡),帶著燕國督亢一帶的地圖和十三歲便殺人不眨眼的暴徒秦舞陽入秦!當然,事敗,荊軻肢解而死、燕太子丹被誅而國亡。
衛國劍客蓋聶不屑地說:「荊軻?當年來求我傳他劍術,受我一叱,辟易三十里。哼,豎仔,怎能成事!」漢朝的學者揚雄在《法言》上,罵他們是:「匪類!」
漢高祖五年(西元前二○二),韓信受封楚王,回到楚地,馬上派人尋找當年落魄時在溪邊施捨一粒飯糰給他的漂紗的老婦;老婦已死,韓信叫使者投千金於溪流之中,說:「一飯之恩不敢或忘!」
又找來當年羞辱他爬過跨下的屠夫,告訴諸將相,說:「這是老大!當時叫我爬過他的跨下,我難道真不能殺了他嗎?殺之無名,忍下這一口氣,把吃苦當作吃補,才成就了今天的事業!」(以德報怨,真是亂來,這就是韓信死於非命的情結所在!)
於是,派這屠夫任中尉官。第二年,項羽的部將鍾離昧被劉邦追殺,乃投靠韓信;於是,有密告韓信要造反。韓信不知何以自白,有人建議說:「你割了鍾離昧的頭去見皇上,便足可自清了。」韓信如言,但還是被劉邦捆載囚車之中,才仰天而嘆:「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我韓信終究死在這豎仔手裡!」
但是,劉邦並不肯親手殺他,免落得誅除功臣的罵名,而將之貶為「淮陰侯」。十一年(西元前一九六),呂后乘高祖討伐陳豨的時候,把淮陰侯騙到鐘樓裡殺了!
當淮陰侯投千金於水、封屠夫為尉,是何等意氣風發?是何等快意恩仇?然而,殺鍾離昧以賣友求榮(荊軻捧樊於期的頭,何嘗不是燕丹賣友?)終逃不了因果報應的律則!所以,太史公感慨地說:「天下已經安定了,你才想來造反?夷滅宗族,不是自找的嘛!」
中國的史書,從《史記》、《漢書》之後就鮮有〈游俠列傳〉的撰述,本來嘛,政府有公信力、司法機關能伸張公權力,哪容得下這般游俠(流氓)?但是,台灣的角頭老大,卻依舊生榮死哀地推衍著酘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