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宜俊

早年，從事軍職的先父薪資微薄，在老媽的八仙綵針黹活工資挹注下，方能順利養大我們五個兄弟姐妹。

如今，老媽已退休多年，但老家客廳一隅，還是擱置著一台老縫紉機，那是專門縫接八仙綵下緣流蘇用的。另外，縫紉機旁還放了張舊五斗櫃，每個夾層都存留著各式各樣的針繡材料，只是櫃面多處龜裂，且腐朽得教人看了礙眼。

我嫌這些東西老舊，曾經多次勸老媽丟掉，總被她嚴詞拒絕；有時，她還會把多年積累下來的八仙綵、桌裙、神衣、令旗等存貨，攤開來靜靜地看著，若有所思。

無獨有偶，岳父去世前幾年，因身體不堪長期勞累，在家人強力勸說下，才停止了理髮的工作。

理髮是項苦力活，有時一站就得整天，這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而言，確實相當勞累，但他依然勉強撐了段時日；直到罹癌後體力日漸衰退，捱不過身體的抗議，至此才真正卸下了他熱愛的工作。然而即使退休了，相關擺設卻一如以往。除了沒把牆上的兩面大鏡子卸除掉，鏡前的工作檯上，也依舊整齊地排列著推剪、剃頭刀、剪刀之類的器材。

那些年，岳父常在理髮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還不時會幫那些剪髮工具上上油，或是擦拭乾淨，或是磨得更鋒利些。或許在他老人家眼中，這些陪伴了他幾十年的老東西，就是他相處多年的老朋友。

兒時，我曾無數次看著老媽貪黑起早，在微弱的燭光下一針一線地賣力工作著，只為多趕些貨，好支付家裡的開銷；而自小顛沛流離的岳父，則是靠著當學徒多年學來的技藝，養活了一家子。我想，他們會如此珍惜這些器物，應該是源自於感恩的心態，感恩因為有了這份工作，不但肯定了自己，也讓家人衣食無缺。

以前，我無法體會兩位老人家退休後的心境，只當他們因生活失去了重心，閒到發慌才會萌生寂寞感。但如今，我逐漸能夠理解他們的想法，只因自己也即將到了退休的年齡。或許到時候，我可以靠著翻閱留存的畢業紀念冊，從中回憶起和孩子們相處的甜蜜過往，重溫自己多年來所秉持的教育初心，和那一張張天真無邪的可愛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