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月

舊曆年過後，下了第一陣正正式式的春雨，原來預定出門替大妹妹轉送禮物給小妹妹，因為這場雨偷懶不出門了。

沒想到門鈴響了，警衛室傳來訊息，我那位「一定要做事」的八十歲老同事，在冷風苦雨中送來好吃的，東西放了人就離開。

趕下樓去提上來，好重，秤秤看，三點四公斤。有泡菜、有醃漬蘿蔔，還有一封用毛筆書寫在一百六十公分長宣紙上的信。

伴著窗外的雨聲，讀起長信：

「結伴悠遊河岸、賞夕陽……臨別忘了要送的小菜，今送上」「每天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力不從心，年紀大效力差，無奈」「一個孩子一分愛，自古以來痴心的總是上一代」「綜觀五十多年來台灣社會生活水準提升了，青年男女婚姻觀念常常使我等老輩嘆為觀止……胡老爸（她的先生）的一位林姓同學勸孩子成家，否則林家無後，孩子回答：台灣姓林的人那麼多，哪會沒有人傳承？……我常反省，是我們的教育錯了嗎？家教不敵境教，只能跟著時代潮流走……歲月總是會帶給人不同的感受」「匆忙外出，提筆傾訴幾句心語」……

聽著窗外的雨聲，和著自己的笑聲，讀完這封字跡、文筆皆流暢的「真書信」，不禁想起那天到她家拜訪時，除了欣賞她隨時整理得美美的的庭園、充滿巧思的居家布置，且驚喜地看到了「神奇妙用衛生紙」。

話說，她家胡老爸做貿易純屬興趣，都年過八十的人了，看到東西就瞧見商機。聽他分享，彷彿看見一顆十八歲年輕的心，很享受。

那天的主題是──衛生紙。

說著、聽著，只見老同事搬出一本厚厚的「書法抄詩集」，一看就知道，又是她那一雙巧手「完工」的。一篇篇前人的詩，以她那獨特的字體書寫在「宣紙」上，再加裱邊、裝訂。拿在手上翻看，愈看愈讚歎，胡老爸說：「美勞是她的專長！」

是啊，老同事了，當然不會猜錯，這些全由她自己一手完成。但萬萬沒有想到，那「宣紙」居然是她老公看見商機的「衛生紙」，很難想像吧！一張張衛生紙被如此用心地對待。更令人佩服的，是完成這本「書法抄詩集」背後的故事。

老同事曾經感染病毒傷到顏面神經，所以左邊臉頰不太靈光。年輕的時候比較沒有感覺，年紀愈大情況愈嚴重，退休後積極治療，前一陣子卻因此感染發炎，除了痛還流膿水。而我們這位澎湖長大、被稱為「海的女兒」的老同事，想到的治療病痛方法就跟大海一樣「無畏」！她說，病痛來了，「一定要做事」。

「啊？一定要做事？」

「對，一定要做事。」

於是，她開始用書法療傷止痛，掛一條小毛巾在脖子上，邊擦膿水邊用毛筆抄寫詩在老公相中商機的衛生紙上（還真像宣紙呢），抄好後再用心裝訂。這還不夠，再痛再流膿水就擦地板，由樓上擦到樓下，反正「一定要做事」。她說，「做事可以轉移注意力，忘卻病痛、煩惱。」

哦，海的女兒，我真服了你！

這些年來，收到她用毛筆流暢書寫給我的信，就像看到大海、看到浪花，總是包容、總是奮起、總是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