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瑋名　

蘇東坡曾言：「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梅、蘭、竹、菊合稱四君子，松、竹、梅又稱歲寒三友，加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這六樣植物就成為水墨畫的最基礎練習題材了；然因學習容易，要能表現出色，獨當一面，並在歷史留名就不容易了。

由於竹心是空的，沒有年輪，風一吹只要低低頭彎彎腰，就不會折斷又可挺直而立，因而被比喻謙虛立世，方為君子，也因而更受文人畫家青睞，失志時紛紛畫竹、荷以明志。

至於誰是美術史上第一位畫竹的藝術家？一說是漢末三國的關公，關公並非只是一介武夫，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傳說與劉備失散暫居曹營時，便常畫竹打發時間，當知道劉備音訊，留下一幅墨竹圖揚長而去，曹操看了深受其高風亮節而感動；另一說是五代時期後唐將軍郭崇韜的妻子「李夫人」，李夫人愛書畫，丈夫又長年爭戰於外，只好靠書畫度日。一晚正提筆，窗外皎月將院子竹影灑落在窗紙上，她提筆墨「循窗紙摹寫」將竹影繪下，隔天觀之墨竹生動搖曳，甚為歡喜，開始畫竹，深受讚美。

三說是唐玄宗，但唐代白居易在〈畫竹歌〉中說：「植物之中竹難寫，古今雖畫無似者。」可見早在唐朝，就有人畫竹。李夫人的竹無留下真蹟，但是另有一畫竹女大師留下真品，那就是元四大家的老師趙孟頫夫人管道昇，她擅畫四君子之墨竹、梅花、蘭花，又工山水畫、佛像、詩文、書法等。

管夫人的作品，修竹隨輕風搖曳，筆畫清秀，層次分明，宛如小家碧玉的姑娘，楚楚動人。

說到畫竹的第一把交椅，那就是宋朝文同，字與可，自號笑笑先生或笑笑居士，人稱石室先生，四川人。他是蘇軾的表哥，一生仕途多舛，六十一歲終派至湖州為官，卻在上任途中而死。蘇軾曾說：「今畫竹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只有文同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此「胸有成竹」就是在讚美他表哥。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有文同的〈墨竹圖〉，其大膽的S形構圖，如同受風委曲受難，雖彎腰但仍是抬頭面對。竹葉如同舞者，舞出曼妙姿態，整幅作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令人折服！畫家米芾認為「畫竹以墨深為面，淡色為背，也是文同發明。」所以文同、蘇軾而至元四大家，畫墨竹之風盛行，成為單獨的畫科，名家輩出。如元代趙孟頫、李衍、柯九思、吳鎮、倪瓚，明初王紱、夏昶等，均以文同為宗師。

到了清朝，畫竹人數不少，主要清初明後裔畫竹明志，如八大山人、石濤，其中揚州八怪的金農、鄭燮更是一絕；金農的墨竹如石刻，力抗泰山，鏗鏘有聲，而鄭燮的〈墨竹圖〉，就像秋風狂掃後，落葉三千唯有竹不倒，這都是個性投影，藉竹宣發士大夫的氣魄。他曾在自己作品題詩：「秋風昨夜渡瀟湘，觸石穿林慣作狂。惟有竹枝渾不怕，挺然相鬥一千場。」真是氣吞山河！

話說一回蘇東坡以朱砂畫竹，旁人問：「竹子有紅色嗎？」東坡反問：「竹子有黑色的嗎？」妙！妙！元朝畫家吳鎮，也是畫竹高手，家對門住著當時盛名的畫家盛懋，求畫者絡繹不絕，吳鎮的夫人抱怨：「怎不畫些好賣的作品？」吳鎮告訴她：「你看二十年後，誰比較出名？」果然後世將吳鎮與黃公望、倪瓚、王蒙列為元四大畫家。

竹是多用途植物，竹竿、竹葉、竹編工藝等，都非它不可；而它又是生命力強盛的植物，面對風雨，有時不妨看看竹，換一角度想想，不一定要硬碰硬，畢竟謙虛是美德，也是安心立命的不二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