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鍾邦友
母親離世百日後,我到傳統市場買火鍋料,四下遍尋不著意欲購買的凍豆腐與蛋餃,一個售著去心蓮子的攤位,無意間吸引了我的目光。凝望著被剖了心的蓮子,一襲空虛落寞如胃酸逆流急湧而上,腦海中浮現的,竟是幼年時母親手做的蓮心湯。
小時候家中經濟情況不佳,精打細算的母親,偶爾會買蓮子加冰糖熬湯,給幾個沒有太多零食可吃的孩子們解饞。她聽聞蓮心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捨不得挖去,任是將蓮子帶心熬煮,那溫潤甜蜜卻夾雜苦味的蓮子湯,讓我們又愛又怕。幾經抗議,母親才暫且讓步去心,讓蓮子湯呈現應有的純粹甘美。
看著被棄如敝屣的蓮心,母親隨即靈機一動,將它們晒乾保存,幾天後又讓蓮心單獨成為主角,還舉著健康的大旗,吆喝著我們幾個小蘿蔔頭當成補湯喝。彼時年幼,委實無法體會母親殫精竭慮要讓我們吃進更多營養的苦心,當下眾人棄碗逃離的狼狽景況,讓蓮心徹底在家中的廚房絕跡。而那猶似膠囊糖衣化掉後,藥粉水還來不及吞進胃裡,令舌根發麻、喉頭翻涌的滋味,至今令人難忘。
回想母親剛過世時,我操辦她的後事,忙到沒有時間悲傷,只有一種無比難受卻說不出所以然的失落感;一瞥見這攤上的去心蓮子,我瞬間就明白了,把整顆心都掏去了的,正是這失恃的空虛感。此時,承載濃濃母愛的蓮心湯,從記憶深處被掀起鍋蓋,氤氳蒸騰,迷濛了我的雙眼。